作者: 木头五十弦 | 来源:发表于2016-08-17 21:40 被阅读0次

    我没办法说他们的是非。他徐徐的说。

    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于我们,遥远的仿佛千百年前。他们是包办婚姻,婚前只见过一面,谁也不爱谁。那个时候人们是不谈爱的,只要男方踏实勤快,女方手上的活计好,彼此看着顺眼,就可以搭伙过日子,柴米油盐,漫漫一生。

    那时的一切都很简单,天阴了,云低了,就一定会下雨。大门都很窄,门槛很高,屋檐很低,檐下有燕子的泥巢。下雨的日子,窗户四敞大开,雨水珠线般在瓦片上滚落,水花飞溅,叮咚声响。屋内秒针滴答,大人小孩齐齐蒙头酣睡,一觉醒来,外面就晴了天。站在菜园的花墙上可以看见挂在东山上的彩虹,院子里水洼错落,月台下一丛月季大朵大朵的盛开,花瓣鲜妍繁复,溢满雨水,在湿漉漉的风里恣意摇晃。

    你说,生活它本来该是什么样子?

    他们的日子过得看起来那么好,可他还是走了。丢下了发妻和两儿一女,远走他乡。他从来不是个消停的人,安分守己了半辈子,还是逃了出去。谁也不知道他想要的生活是什么样子,所有人都当他是疯子,好好地日子不过,非要去混迹于外面的世界,何况那个时候,外面的世界并不安宁。她哭了一夜,第二天抹了抹眼泪肿着眼睛撑起了这个家,三十年沧海变化,三十年风雨寥寥,她被时光磨得几乎看不出原貌,原本温婉的性子也变得易怒和泼辣。却在他瘸着腿回来的时候一言不发的接纳了他。不谈怨怼,也不谈原谅,仿佛这中间风风雨雨的三十年,除却容颜苍老,韶华不再以外,一切都回到从前的样子。

    我听过他唱歌。他说。在他弥留之际,枯槁的手紧紧握着她的,他的嗓子被烈火的浓烟熏得粗糙沙哑,声音里像裹了一层厚重的砂砾,听的人撕心裂肺般钝痛。他以前唱歌很好听。这是他的梦想,可是那个时候,人们都不知道梦想。人们只知道他抛弃妻子,所以这遍体鳞伤也是应得。她不一样,她只记得在草木青翠的山坳里,他歌声敞亮潺缓不绝。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后来人们在那座山里探出了矿石,不遗余力夜以继日的开采,直至最终废弃。

    我记事的时候,那座山已经废弃了,直直被挖去三分之一的躯体,露出黄白的破碎岩石和泥土,像一个巨大的伤口。她说,你很难想象人们有多疯狂,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那个时候,她已经很老了,坚守在那个破落的村子里,像草木丛深里藏匿的干枯河床,在寂寂无声的黑夜里粗重的呼吸,一只眼浑浊翻白,另一只是深深的灰褐色,像粘了一滴粘稠的泪,流不出来,也淌不回去。那是八十年的风雨沧桑。她数十年如一日的守着大锅灶火,一日一日烧着岁月,在火焰蒸腾的热气里昏昏欲睡,很快就草木成灰,大锅上方热气翻滚,冰冷的水泥板炕也烧的滚烫。而门外,门外似乎雨后初霁,倏忽百年。

    转瞬之间,忽见恍若隔世你的脸,忽见岁月如烟染落英万千,窗外谁人吟忆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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