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家园
说一件往事。
2018年, 刘姐“下落不明”将近半年,终于在群里露面了。
一露面就请客,同时抛出了一个话题。请客的地点在乡村食府,对象是“夕阳红”聊天群的全体成员,主题是庆祝她“死里逃生”,规定任何人都不许送礼。话题是“啥叫不幸,啥叫幸福?你怎样看待不幸?”刘姐说,这个话题跟她“死里逃生”有关,具体怎么个有关法,到时候跟大家分享。
群里这帮大妈大叔除了跳广场舞打太极拳打麻将,个个都是低头党,而手机上最不缺的就是这类心灵鸡汤。
不幸就是失去了希望。
不幸就是一辈子为子女活着。
幸福是一种感觉。
幸福就是“放下”,就是“知足”,就是随遇而安。
不幸的源头是攀比。
幸福是发自内心的一抹微笑。
幸福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群里一下子沸腾了,咕嘟咕嘟冒出来一串又一串金句。
也有开玩笑的:
不幸就是打麻将打一场输一场。
不幸就刚刚有条件喝茅台了医生说你血压高。
幸福就是随便吃肥肉,随便抽烟随便喝酒。
幸福就是钱多事少离家近,年轻貌美体重轻。
幸福姓幸。不幸姓不。
......
不幸和幸福的话题,一直讨论到刘姐请客那一天。
那天刘姐至少年轻了10岁,新娘一样挽着丈夫伍大哥的胳膊,显得小鸟依人。她穿着大红旗袍,眉眼含笑,嘴角也含笑,脸上每一道褶皱都洋溢着欢喜。七十多岁快八十的人了,如果事先不说死里逃生,还以为他们是庆祝金婚。
刘姐是心脏病复发住院的。医生说必须手术,不过她这个年龄风险很大,弄不好就会“去了”。如果保守治疗,人遭罪不说,说不定还“去”得更快。医生的语气听着很吓人,表情看着更吓人,给人的感觉似乎应该立即准备后事。
刘姐毛了:左边是崖,右边是坎,跳崖跳坎都是跳;伸头是一刀,缩头是一刀,索性伸头挨一刀,反正“古来稀”都过了,够本了!结果运气相当好,哪儿都没“去”。但是医生不这么认为,说“去”的风险还在,得观察。手术后很长一段时间,就那么提心吊胆地活着。后来好些了,可以下床了,终于盼到了坐轮椅出去“放风”。那时刘姐最羡慕给她推轮椅的护工,甚至巴不得自己就是个护工,哪怕比那个护工长得还矮小还粗壮,只要能够自由行动,成天推着别人到处跑就行。刘姐的身体动不了,大脑在那段时间却格外活络,没事就在床上、轮椅上“放电影”,从上世纪五十年代开始回放,上学,当知青,进工厂,结婚生子……把自己“不幸”的大半生翻了个遍,没想到居然开悟了——她发现自己一直身在福中。
刘姐说,手术之前她很少感觉到幸福,一如一个人吃饱穿暖了,就不会再把吃饱穿暖当回事;一个人身强体壮,就不会把伤风感冒当回事;一个人外出旅行已经可以说走就走了,出远门就没什么了不起。最幸福的时候是从不幸中挣扎出来那一刻。当初下决心将自己死马当活马医,便觉得活着是最大的幸福;后来发现自己真活下来了,还有点不大相信,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了。人在轮椅上动弹不得,便觉得当护工是最大的幸福;如今无非是行动自如了,就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幸福。没有之前的不幸,就没有后来的幸福。如果说失败是成功之母,不幸就是幸福之母。
“啥叫幸福?”刘姐幸福地问,却不等大家回答又幸福地说:“没有不幸哪里懂得啥叫幸福。依我看,幸福是不幸的儿子。”
刘姐的意思是,不幸和幸福如母子。
这是她死里逃生后悟出来的道理。
《文字家园》链接:https://www.jianshu.com/c/57e28a11c7ed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