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想一直把你们记忆

那天（2020年5月5日），看到小区（欧）的朋友圈，说他爸爸（区老师）第一次糊涂到记不起来她是谁。——那一刻，我才意识到，自己错过了很多很多……

【附小区（区老师女儿）朋友圈全文：】

一夜没有睡好。昨晚，他第一次糊涂到记不起来我是他的女儿。他笑眯眯地问我：“你的父母呢？”我瞬间愣住，很久回不过神来。送他回家的路上，我想起前两年，年近八十的他拉着行李箱，故意把手机落在家里，一个人偷偷乘火车游遍了南京、上海、杭州、宁波……当我们找不到他而焦急万分的时候，他忽然给我打个电话，得意地炫耀他正在南京中山陵附近吃早餐，并“警告”我不要去找他。十多天后忽然又出现在我们面前，当我问起他为什么不会走丢的时候，他自豪地说：“地图就在我心中。”我又想起前两年陪他去北京，陪他逛胡同、游故宫，去什刹海，他一边嘲笑我走得慢，一边指给我看各处人文景观，像个资深导游般给我讲解历史人物古迹。我慢吞吞地跟在他身后，听他投入的讲解，看他在我面前炫耀他的博学广闻。末了，总是徘徊着不肯离开，总是说：“再给我半个小时。”两年的时间，说长也不算长，却改变了很多人和事。我告诉自己这是应该去正视和释怀的，却又一个晚上耿耿于怀：怎么能这么快就把我忘了呢？要忘也应该先忘了其他人不是么？

去年，偶尔听小区聊起她爸爸（区老师），说她爸爸意识开始出现模糊，比如不认识他家的保姆，比如不认识小区和他弟弟。但对于过去的场景，却历历在目。毎毎聊到“我”和“我的同学们”，如数家珍，神采飞扬。——那一刻，感受到小区心底的万般无奈与酸楚；而我，却有说不出的感动和难以言表的懊悔之情……

前年，昔日领导丽江校长孙子弥月大喜，意外遇到了区老师，才知他和丽江校长曾是八十年代双联学校并肩奋战的战友！那一次，区老师一直在数说双联学校八十年代的教育辉煌，以及鹅塘中学里“我”和“我的同学们”。分别时刻，区老师很奇怪地和我握手，并喋喋说着：“我只想一直把你们记忆……”那一刻，我感觉空气瞬间凝固，流动着的只有我内心深处的暧流，以及和区老师相通相融的气息……

彼时，记忆的闸门打开，时间一下子拉回到一九八六年……

初一，第一个月过去，我们的班主任陈老师因病住院，我们迎来了新的语文老师——区老师：四十多岁，身体清瘦，声音低弱。第一次课，我们的男生便开始“起哄”，企图让区老师下不了台。但区老师不急不躁，平和的声音下仿若蕴藏着一股笑意……慢慢地，男同学们没有了“敌意”，只喜欢和区老师有一句没一句的问答。区老师依然笑眯眯，娓娓道来……

他跟我们讲中国上下五千年（本是历史老师），讲共和国功勋，讲毛泽东智慧……

不知什么时候，我们爱上了区老师的语文课，爱上了那个年代独特的对话方式——写日记。区老师会经常在课堂上点评我们的日记，会鼓励我们多读书，读自己，读众生，读世界……

予我，区老师是深深的关切和厚爱。那时候，我不擅言谈，对老师自是敬而远之。区老师每每下课后，习惯性走到我的座位边，问长问短，嘘寒问暖，还喜欢拿我的文章在班上范读。有一次，当他读着读着我写的《当我三十岁的时候》，居然激情满怀，手舞足蹈；又有一次，当他读着读着我写的《我的父亲》，居然两眼噙满泪花，声音哽咽……也就在那一年的冬天罢，他带着我——一个乡下懵懂无知的小女孩，走进县城，参加我读书生涯中第一次作文竞赛……

就这样慢慢地，我走进了他的世界，他则温暖了我的全部……

长大后，我成了“他”，成了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好几回，想去探望一下当年的恩师；多少次，想重拾手中的笔，抒写对恩师的感念之情。但终究什么也没有做成，直到2017年的“再相遇”……

“红芳啊，你一直是我心中最优秀的学生！你们班的同学也是最优秀的，我只想一直把你们记忆……”

我知道予恩师，亏欠实在太多太多，在第三十六个教师节来临之际，谨以寥寥几字，献给亲爱的区老师，以表达我深深的敬爱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