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城》里唯一一位被作者大加赞赏的女性就是唐晓芙。作者说她是摩登文明里那桩罕物--一个真正的女孩子。而小说中其他几位女性:鲍小姐,苏文纨,孙柔嘉等,在作者心中都配不上“女孩子”这三个字了。唐晓芙,这个姓名读之就感到清新脱俗的秀气从幽谷漂浮而来。光从名字就可以看出作者对这个角色付出了多少感情。
杨绛先生在《记钱钟书与围城》一文中也提出钱先生是钟情于唐晓芙这个人物的。她是那个时代最理想女生的代表。身上还保留着中国传统女性的温柔,知礼等一切美好的品性,同时又有民国那个特定时代新知识女青年的聪颖机智,敢爱敢恨,独立自由。
我不知道那时有没有女神这个词语,钱先生是这样描写她的外貌:“唐小姐妩媚端庄的脸,有两个浅酒窝;她眼睛不大,可是灵活温柔;她头发没烫,眉毛不夹,口红也没有擦,似乎安心遵守天生的限制,不要弥补造化的缺陷。”这段文字描写的艺术性太高了,先抑后扬。说唐晓芙妩媚但后又加上了端正,说她眼睛不大,可又加上了灵活温柔。妩媚又端庄,有笑靥还有灵活温柔的双眸,我是想不出这样的人物。足见钱先生对她投入的心血了。
唐晓芙,不造作的女神。这是一个让恶魔见了也会为之心动的女神,更不用说方鸿渐了，才知道她是学政治学的就尽显言语之能事,来鼓吹女子是天生的政治家。但聪慧的唐晓芙心中已暗自生笑方鸿渐的溜须拍马了。但她首先还感谢性的说:“我感激的很,方先生肯为我表演口才。假如我是学算学的,我想方先生一定另有议论,说女人是天生的计算动物。”这只言片语就能显示出唐晓芙的聪颖机智,伶俐洒脱,不做作能在受到吹捧时不迷失敢于吐露真性情。
唐晓芙,生活在那个摩登的时代,也经历了城市文明的洗礼,但却始终没有丢掉女子的真善美,并能对不合乎礼仪规范的东西加以控制。她什么都看的明白也说的出口,但绝不像她的表姐苏文纨在背后嚼舌根子:向唐晓芙,方鸿渐两方面说对方的坏话。当苏文纨邀请赵辛楣,方鸿渐他们明天来参加茶会时,方鸿渐已不想和赵辛楣做情敌说不想来。而唐晓芙则开口就说:“那不成!我们看戏的人可以不来,你是做戏的人,怎么好不来?”她就说这么直接坦率,但是从来也不耍心眼儿。
当她知道表姐苏文纨向方鸿渐编排自己有很多男朋友时,她没有急着解释,也不去说表姐的坏话就一句:“这太怪了!我才是不见世面的乡下女孩子呢。”就这一句轻描淡写的过去了。这是她的一种自信,也是在微妙的试探方鸿渐是否相信自己。
唐晓芙,敢爱敢恨的小任性。当方鸿渐想追求唐晓芙,邀请她一起去吃饭时,受到了表姐苏文纨的阻挠。此时唐晓芙却有勇气和方鸿渐一起去吃饭,这其中有对爱情的追求,也有年轻女子对越阻挠的事越去反抗的任性,我想后者也许更多。苏文纨越阻止,她就偏要来吃方鸿渐的饭,但自己绝不会爱上他。这就是年轻女孩该有的性情,纯真,该任性就要任性。
但纯真不做作的唐晓芙也会在小说中方鸿渐在饭店里多点了几样菜时，说出这样一段对话：
“这不是吃菜，这像神农尝百草了。
不太浪费么？也许一切男人都喜欢在陌生的女人面前浪费。”
“也许，可是并不在一切陌生的女人面前。”
“只在傻女人面钱,是不是?”
“这话我不懂。”
“女人不傻决不因为男人浪费摆阔而对他有好印象可是，你放心，女人全是傻的，恰好是男人所希望的那样傻，不多不少”
这哪里象一个毫无社交经验的女孩子说得出来的语言。但这一切都不会减少作者,读者以及方鸿渐对她的喜爱,因为她说的全是真话,应该说是真理,现在也是。她敢爱敢恨但对自己的爱情要求又是那么的严格,不会因为自己一时的喜好而改变标准。她要求:“我爱的人,我要能够占领他的整个生命,他要在遇到我之前,没有过去,留着空白等待我。”显然方鸿渐已经不符合这个标准了。他们俩之间爱情的破碎有人认为是苏文纨从中作梗所致。但我认为方鸿渐他还配不上唐晓芙,也许钱先生也不想让唐晓芙这样一个美好的女子嫁给方鸿渐这个俗人。
唐晓芙,一个留白的结局。唐晓芙在小说中最后一次出现钱先生是这样写的“唐小姐在吃喜酒(苏文纨和曹元朗)后的第四天,跟她父亲到香港转重庆去了。”此后就再也没有唐晓芙的描述了。我认为这对读者和唐晓芙来说是最美好的结局,给读者以留白的想象,她就将永远以一个20岁左右更可能是十七八岁的妙龄少女的形象生活在读者心中。
再反观苏文纨与曹元朗婚后居然变成了一个贩卖走私的妇人,哪里还是才女?哪里还有女孩子的灵性？所以作者让唐晓芙未婚时就结局是因为作者太喜欢唐晓芙这个角色了,不能随便找个人给她嫁了,这样唐晓芙的命运就交给她自己,同时也是交给了读者。
这种构思和曹雪芹在《红楼梦》中对薛宝琴的安排差不多，宝琴在《红楼梦》中最后一次描述是薛蝌说：“琴妹妹还没有出门子，这倒是太太烦心的一件事。”宝琴也许没有和梅翰林家的公子在一起吧。就这样唐晓芙和薛宝琴都是以那么纯洁无暇,又带有才华纯真的灵性存在读者心中。而反观她们的姐姐苏文纨和薛宝钗那已婚的妇人,读者又会对她们留下多少眷恋与想象呢。
我所理解的唐晓芙,她是作者那个时代完美女性的存在,历史也会证明她将永远会成为读者心中理想女神的存在。但我们唯有远观,不可近而亵玩。现在看她就是池塘中心的荷,高悬于空的梦。就让我们在“城门外”静观“城里人”的梦吧。呵护她永远不会破碎。
唐晓芙太完美了，可爱，灵动，知世故而不世故。能配上唐小姐的人，也应得是摩登时代里的稀罕物，一个真正的男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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