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迈克尔·夏邦的小说,总是离不开犹太人这个话题,他的身份已经决定他创作的目的与领域。从《卡瓦利与克雷的神奇冒险》(下简称《神奇冒险》)到《犹太警察工会》(下简称《警察工会》)再到这本《月光狂想曲》,里面的主人公无不都是犹太人。与夏邦自己的族裔一致。而也就像是他自己所说的一样,所有的小说都是自传。
夏邦的的这些小说,都反映了他作为一个犹太人,在美国社会作为一种“可疑”的异乡人所得到的精神反思。用“可疑”来形容,并非是强调他们不被美国社会所包容,实际情况甚至恰恰相反。更多要强调得是,在以色列之外的犹太人,是如何生活在绝非故土的所在。《警察工会》中故事开展的场所就是新的犹太国家,而《神奇冒险》则更多的篇幅是在异国他乡,而这在《月光狂想曲》中展现的尤其多。《月光狂想曲》通过塑造“我的外祖父”这样一个人物,集中表现了一个犹太人二战后在美国生存所遭遇的种种事迹。题目说的是“家史”,正好可以概括《月光狂想曲》的内容。外祖父的一生,恰好也是这个家族在美国扎根繁衍的过程。
二
故事的正序当然是从二战之后开始。夏邦不止一次谈到二战对于他的生活的重要性,故事从这作为正式起点也就理所当然了。即便是又用了大量的篇幅去描写外祖父在战争时的英勇,不过只是聊作补充。之后在美国的种种发展算得上是几多坎坷。但是好歹也是有个善终。
在关于外祖父一生的描写,并没有太强烈的冲突,比起《神奇冒险》与《警察工会》,这种感觉尤其强烈。《神奇冒险》的整个故事,算是非常情节剧的,将漫画与反纳粹结合在一起,设置了许多让人捏着一把汗的情节。比如犹太人们最珍视的画像的下落,太多最后一分钟式的描写,看起来极为刺激;而《警察工会》干脆就是一个架空历史的科幻小说。而这本书不一样,他更像是一本乔纳森·弗兰岑的小说,不厌其烦、絮絮叨叨地写了一个犹太中产男子的工作和家庭。不同可能就是缺少了对于内心抉择的长篇累牍的分析,增加了些许的浪漫元素——在这本书中就是制作火箭。
如果从这样看来——已翻译成中文的三部长篇——夏邦的写作已经从类型走向了纯文学的道路。
三
阎连科在去年年末谈到的“村上春树式‘苦咖啡文学’”引起了极大的反响。在他的观念中,“伟大的作品应该是关注整个国家、整个民族或者人类面临的生存困境;而不仅仅是是关注一个微小人群中的小伤感、小温暖、小挫伤、小确幸。”遑论他的说法正确与否,起码在夏邦同样是存在着不被阎连科所欣赏的元素。
对于这一点,夏邦自己坦诚“第二次世界大战也许是我整个人生中,唯一一个最具有主导力量的文化主题,或者说历史事件”。的确如此。二战虽然在他的小说中有巨大的存在感,可它更像是一个笼罩在字里行间的阴影,而并没有对整个事件有丰富深刻的反思。也因为这样,整部《月光狂想曲》也会落入了阎连科所批评的一类作品。夏邦的创作上的“不足”——姑且这么说,实际上对阎连科的批评做出了有效的回应。
发生这种情况——苦咖啡式的作品增多——并不是夏邦等作家在创作力上的不足,也不是他们在对世界的理解上的缺陷,而更重要的是,他们的一生中并没有经历真正让整个社会有强烈转变的社会事件。而他们也就难以写起这类作品。起码并不像是中国的五十年代的作家这么有幸,能够切身的体会共和国发展历程中的各种具有重大影响的剧变。他们能用如椽巨笔记录下洪流,是因为他们有幸参与到了历史进程之中。而这种机遇并不是所有的作家都能够有幸体会的,缺少经验上的体会,难以产生情感上的共鸣,自然也就缺乏了第一手的见证,难以有更深刻一层的见解。写出来的东西干巴巴,或者干脆避而不写,也就理所当然了。中国当代的年轻作家,似乎也无法摆脱缺少经历巨大历史事件所带来的闭塞和局限,作品也走向了阎连科所反感的方向。
四
夏邦能够达到一个何种高度,现在还难以估量。起码就他对二战内容的熟悉,如果一部有关二战的《战争与和平》横空出世,也并不是太让人意外的事情。不过,即便他一直创作各种精彩的类型小说,一直沉醉于“苦咖啡”式的作品,也都是能让人静下心来读一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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