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晋(36)中
却说石勒屯兵葛陂(湖泊,今河南新蔡县西北七十里,东出则注入淮河),课农造船,计划攻打建业(南京)。琅琊王司马睿,得知消息后,大集部队,全军至寿春城(今安徽省淮南市寿县)会齐,命镇东长史纪瞻为扬威将军,统兵讨伐石勒。
石勒整兵与晋军相持,两军对垒三月有余,当时淫雨霏霏,连月不绝,石勒军中又遭疫病传播,军粮已尽,死亡过半。石勒不免忧心,一日与诸将佐共议之后的行止,右长史刁膺,进言道不如投诚江东,暂且求和,他日再作计较。
石勒面色大变,仰天长啸,声尚未绝,即从列中闪出三十余名将领,以孔苌为首,厉声大呼道:“刁长史休要胡言!我军未曾败绩,如何乞降?若分路进军,夜入寿春,斩吴将头,据城食粟,乘胜则可下丹阳(今江苏丹阳市),定江南。不出一年,便可告成功,还请刁公拭目以待呢!”
石勒闻此说后,面上才渐有喜色,笑语诸将道:“这才不愧是我的勇将呢。”遂赏各将良马一匹。此时帐中唯️有张宾,始终一言不发。石勒好奇地问道:“君以为此事该当如何?”
张宾这才开口答道:“明公曾参与攻陷京师(洛阳),囚执天子,杀死晋廷王公(王衍等人),又掠后宫妃主为妻妾,早已得罪晋室,双方此仇难解,如今又为何要改颜事晋呢?明公去年杀死王弥(见晋 36)时,我军就不应该南下,而是略定北方,现如今天降霖雨,明明就是在示意明公,宜速变计。”
石勒沉思了一会儿,抚髯道:“按君所说,我军将何往?”张宾回道:“邺城西接平阳(前赵都城,今山西临汾),山河四塞,为明公考虑,宜迅速北行据住邺城,从此经营河北地。河北之地若能安定,再南下也未迟。今可令辎重先行,明公从后徐退,这样定能保全军无虞。江东军闻我军北去,定会相互庆贺,他们能保自全,哪里还愿意追袭我们呢?”
张宾 算无遗策,计无虚发石勒挽袖鼓髯道:“妙计,妙计啊!此事定从张君之言。”转头又叱责刁膺道:“汝既来辅佐于孤,应该多想想如何共成大业,为何要劝孤降晋?本应将汝处斩,姑念汝素来胆怯,应无歹意,这次特从宽贷,不来杀汝。”刁膺闻言慌忙拜谢,羞惭退去。石勒立即黜刁膺为裨将,并擢张宾为右长史,称其为“右侯”。
石勒遣从子石虎(疯子登场),领着两千骑兵,抵挡晋军,自引兵北行,辎重在前,兵队在后,徐徐退走。石虎往攻寿春,当时正值江南运船数十艘,载着米粮到来,石虎即麾兵抢夺,不料两岸俱有伏兵,一鼓齐起,围击石虎。石虎麾下本就是贪劫运米,此时眼中已经豪无军纪,见到伏兵后四散溃去。石虎也拨回马头急奔,晋将纪瞻率军追击,直至百里开外,竟然直接追到石勒本部。石勒严令整军以待,阵型严密无漏。纪瞻不敢过于进逼,便率军退回寿春。
石勒又驱军北行,所过之地,当地军民皆坚壁清野,石勒军无从掠取,部中士卒不耐饥饿,竟人自相食。等到了东燕(今河南新乡市延津县东北)渡黄河时,听闻汲郡(今河南卫辉市西南)太守向冰,聚众数千在枋头(今河南鹤壁市浚县)驻扎,石勒恐被其袭击,便召问诸将,张宾只在一旁鼓掌道:“今我军欲渡河北去,正苦于军中无船,现在看来,我们可以借用向冰的舟船了。”诸将闻言,都暗笑不已,就连石勒也不禁诧异了起来。张宾接着说道:“诸君休笑!向冰的舟船都在黄河对岸,不曾进入枋头,我军若遣兵编织木筏,从小道袭取向冰军的舟船,然后再载运大军过河,还怕他向冰什么呢?”石勒依计而行,令部将孔苌、支雄,去文荔津(~文石津,古黄河渡口,今河南延津县北胙城乡东北),缚筏夜渡黄河。果然舟船无人守备,所有船只尽被两将夺去。到了向冰得闻警报,率军去夺时,石勒军已经陆续乘船渡河了。向冰闻报,急忙回营,扼守险要固守。
石勒令主簿鲜于丰前去向冰军前挑战,先设下埋伏,再诱向冰出战。向冰本意只想固守,却经不住鲜于丰在营前百般辱骂,顿时将向冰惹得怒起,开营去追。鲜于丰且战且走,引向冰进入伏击圈后,伏兵齐出,鲜于丰回马与伏兵一起夹攻向冰。向冰此时欲归无路,欲战无继,只好杀开一条血路,落荒而去。
石勒入向冰大营,尽取营中资械,再长驱奔袭邺城。邺城守将刘演,为保邺城,将城中所有守兵,分布于邺中三台(铜雀台、金虎台、冰井台)。
石勒将孔苌等人,欲攻打三台,张宾从旁劝道:“刘演虽弱,此时部下尚有众数千,三台地势险固,无法轻易攻克,我军又何必在此劳师?现在王浚、刘琨两人,才是明公的大敌,宜先往攻取,区区一个刘演,何必深虑?且现在天下饥乱,明公若拥众四处游行,人无定志,终非善策,不如立刻占据要地,广聚粮储,西可连平阳,北可攻略幽、并二州,只有这样做,将来才可图王称霸呢。”
石勒说道:“右侯所言甚是,但我等到底应该择据何地?”张宾答道:“不过是邯郸、襄国(今河北邢台市西南)两处,还请明公择一处为都。”石勒喜道:“那我军就进据襄国吧。”说罢,便移兵至襄国,此时城内无备,兵民骇散,石勒不费丝毫兵力,便占据了襄国城。
事后,张宾又向石勒建议道:“如今将军据襄国为都,那刘琨、王浚,必会发兵来犯,若现在城堑未固,资粮未广,二人就已攻至,那我们要如何应对?现在应该立刻收集野谷,充作军食,另一方面将我军的近况速报平阳,万一将来有个缓急,我等有恃,方可安心。”
石勒这才上表刘聪,并分命诸将攻略冀州,收降数座郡县,取粮接应在襄国的石勒本部。刘聪此时也下诏褒奖石勒,加封他为散骑常侍,都督冀、幽、并、营等四州诸军事,并领冀州牧,封上党公。
早在石勒被卖至荏平(今山东聊城市茌平区)(石勒被卖作奴隶之事见后赵(1))时,就与其生母王氏失散,而王氏此时尚在人世,由并州刺史刘琨寻访到了王氏踪迹,特遣属吏张儒将王氏迎入府中,好生款待了数日,再命张儒偕王氏同行,送还石勒。
石勒得见王氏,母子两人重逢,又悲又喜,石勒命厚待张儒,而张儒则取出刘琨手书,交付石勒启视,书中说道:
将军发迹河朔,席卷兖豫,饮马江淮,折冲汉淝,虽自古名将,未足为喻,所以攻城而不有其人,略地而不有其土,翕尔云合,忽复星散,将军岂知其然哉?存亡决在得主,成败要在所附。得主则为义兵,附逆则为贼众,义兵虽败而功业必成,贼众虽克而终归殄灭。昔赤眉黄巾,横逸宇宙,所以一旦败亡者,正以兵出无名,聚而为乱,将军以天挺之姿,威振宇内,择有德而推崇,随时望而归之,勋义堂堂。长享遐贵,背聪则祸除,向主则福至,采纳往诲,翻然改图,天下不足定,螘寇不足扫。今相授侍中持节车骑大将军,领护匈奴中郎将襄城郡公,总内外之任,兼华戎之号,显封大郡,以表殊能,将军其受之,副远近之望也。自古以来,诚无戎人而为帝王者,至于名臣而建功业者,则有之矣。今之望风怀想,盖以天下大乱,亟须雄才,遥闻将军攻城野战,合于机神,虽不视兵书,暗与孙吴同契,所谓生而知之者上,学而知之者次,但得精骑五千,以将军之才,何向不摧?至心实事,皆张儒所具知,合当面述,伫待复音。
不具体译了,大体意思是:
将军(石勒)你牛(省略一干吹捧),自古名将还不足与你相比,但你攻城略地多年,却未能拥地得民。为贼者,忽聚忽散,有如云星。现在你得做个决断,是继续为贼,得一个终被歼灭的结果,还是投靠晋廷为义军,能长享富贵呢?若你能背弃刘聪,便是幡然醒悟,除去祸端。今我代晋廷授予你侍中、持节、车骑大将军衔,领匈奴中郎将,并襄城郡公爵位,总领内外(你这样乱开条件,晋廷知道吗?他们能同意?)……后面又是一番吹捧,不译了。
石勒览书后,抚髯一笑,也不说话,只是设宴款待了张儒,留他住了一宿。次日,厚送张儒财物,并取出名马珍宝,托张儒转送刘琨,且留下复书,最后遣张儒归报。
张儒回到晋阳(今太原)后,即呈入石勒复书及一干名马珍宝。刘琨览书,见书中只有寥寥数行,除去首尾得称呼之外,也就剩下四句话:“事功殊途,非腐儒所闻。君当逞节本朝,吾自夷难为效。”
你我各自选的道路不同,这种事不是一介腐儒能够明白的。你走你的阳关道,向你的朝廷显示出你的臣节。我走我的独木桥,我本就是个蛮夷,不能为你们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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