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影（28）
文/舒宜
季川戏班一派热络景象，眠茵也在，随着孟筠玠收拾一些细软包裹，孟筠玠也很高兴，毕竟筹备多时，也算是个小小的心愿，一朝便要实现，眠茵已经不受顾忌随着筠玠出现，事实上，其他人也是很友好的，当然，除了舫仙，眠茵见他一直不曾主动和自己打招呼，索性也不理他，心想，我又不曾亏欠过你什么，何曾这样摆脸色给我看，你且不理我，我也不理你呢！
倒是其他唱戏的年轻女孩子，欢欢喜喜帮忙班主搬些道具，有古色古香的小折扇，青衣头面，种类十分繁杂，她们也去收拾，班主最心疼这些物件，连连嘱托，“你们且带着心收拾，上次碰坏了一件，要心疼死我呢。”
她们二人连连应着，“班主，那怪我们呐，也不看是哪个促狭鬼在背后捉弄我们。”
孟筠玠看着舫仙笑，舫仙脸有些发热，他看着这两个靓丽衣衫的女孩子对着他狡黠笑，没好气道，“得得得，我以后可不敢招惹你们，见着一寸，我就且绕个一尺慢慢踱。”
他背着手一脸气鼓鼓的。
旁人见惯了他爱生气的小脾气，也不甚在意。
眠茵看着她们在忙活，拉了拉筠玠，孟筠玠回过头来，只听见眠茵轻轻的声音，“筠玠，我也去帮忙。”
孟筠玠眼神出奇的亮，他想，原来的眠茵好像也在慢慢的长大了。
“你且小心些。”
他的声音甚是温柔。
孟筠玠在和其他戏班的人对着台词戏本，他也算是戏班的太柱子，对起台词来也是丝毫不含糊，倒是有些严厉呢，他这样子倒真让眠茵有些不习惯。
于是她便搬着一些轻便的东西随着装大大小小的行李箱，有刺绣的戏服，流苏的小坎肩……
班主有些受宠若惊，搓着手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又怕唐突了似的，哈气笑道，“不要太劳累。”
眠茵也笑。
她不时看向孟筠玠的方向，一个不小心，脚下被绊住了，手里不知甚么大红的道具发出一声闷响，她吓了一大跳，连忙拾起，左右看了看，还好班主不在，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眼前突兀冒出一个大大的容颜，伴随着一声细语，“还好班主不在，不然可要挨骂了，这可是班主最宝贝的道具。”
另一个柔柔的声音也传来，“班主自然不敢骂的，但是心里心疼看来，憋着也不知是怎样的脸色，想想也是好笑。”
她们两个一对一答的也甚是有趣，眠茵说，“哦，我倒是不知这有什么讲究，只看着也不甚明了？”
她们两个便叽叽喳喳拉着眠茵说了开来，“”。
这样讲了许多，方才惊呼一声，“哎呀，还有正事没干呢。”
舫仙看她们这里且热闹，不经意过来拿了黑纱帽道，“你们真是悠闲呢！”
其中一个艳丽的女花旦冬春便扬首，“怎样？舫仙，你管我呢。”
倒把舫仙碰了一鼻子灰，眠茵心里也乐呵呢。
筠玠还有事，她自己且先要求回家，孟筠玠唤了一声，“眠茵”，眠茵拾眼去看，便仿佛含了细细碎碎的星光，孟筠玠一时情动，俯身细细吻她的睫羽，吻也是轻轻柔柔的，眠茵又红了脸，她四下看了看没人，方才放下心来，心仍是砰砰跳，“筠玠，你是要干什么呢。”
孟筠玠满足笑了，“我亲吻自己的妻子怎么也不犯法吧？”他把眠茵略有褶皱的衣衫整理好，送她离去，“路上小心。”
这样的动作言语，温柔的语气，又让眠茵脸红心跳回味好久，路上穿错好几条巷子，还有一次不小心撞到青石板的墙面上，钝钝的一声真是疼。
中途又想，这样一来一回要这样久，突然好想念爸爸妈妈，她那样久都没有看见爸爸妈妈了，这次即将离开天津总想默默看一眼也好。
这样的念头出来，刚刚的热气倏忽一下就熄灭了，也不知怎样踱步倒从前的家里，隔着老远的距离偷偷的看，也不见守门的门卫，小洋楼拱形雕花的大门紧闭，安安静静的，听不见声音，看不见人影，倒是内里一簇海棠沿着墙伸展开来，无端送出一段粉色。
眠茵靠在角落，手紧紧攥着，她也不知要干些什么，便仿佛什么也不干，离得近些好似就可以和爸爸妈妈亲近一分，她仰头望天际的飞鸟，灵活一跃飞入枝头，便进入魂牵梦绕的家，眼睛也涩涩的。
她正想着，一声汽车的轰鸣声打断了思绪，一辆黑色的小轿车缓缓停下大门前，她好奇的看有人下车，又有人开了门，眠茵连忙探头向内里看去，可除了开门的下人，又是一片安静空白。
冷清清的，没有一丝生机。
她想，已经是夏天，她只感到一股凉意从内里渗透开来，将自己层层包裹。
可待看到来人是知呈，她又停下了即将迈开的脚步。
这里的每个人，都是她不敢面对的。
都教她一生背负着深深的罪恶惭愧。
眠茵捂着嘴又不敢探出身体去看，只能依靠在小小的角落，耳畔有风，呼呼地吹，衣袖翻飞，风是热风，手却是凉的。
记忆中不知是哪一年，也是这样的初夏，院落里满是夏花绽放，香气在枝头弥散，扩散到整个空中，仿佛说的话都是自带香气似的，一张口便暗吐幽香。
她自小体弱，虽然已经临近夏天，依旧穿着厚的衣衫，手也是凉的，顾太太总是会拉着她的手道，“怎么这样凉？”
说着让桂芝再去拿件小衫，眠茵笑嘻嘻摘下一枝花朵摆弄，闻那沁人心脾的馨香，随着桂芝披上衣衫，顾太太感受那没有丝毫变化的温度蹙眉，“怎么还是不见好？”
语罢便一直揽着眠茵，用自己温热的大手覆住眠茵的，这样一点点暖和，也不知手上抹了什么香，总是好闻的紧，眠茵调皮，总要腾出一只手来摆弄折下的花瓣，便是总有一只手捂热一只手又凉了，顾太太便不耐其烦接着去暖和。
时光竟这样流逝在回忆里。
似从未来过一般。
无声无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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