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影（19）

眠影（19）

文/舒宜

馥馥已经许久不来上课了，眠茵想要找她，还得去白公馆，她是这样想的，舞会上馥馥和他的未婚夫和日本领事是熟识，如若由馥馥二人做东邀请，便是对外，也算不上是筠玠讨好日本人了。

季川戏班倒是缓了燃眉之急，馥馥看眠茵计划的这般周全，眯了眼却是精明看着眠茵，眠茵被她那锐利的目光扫视有些心虚，她避了开来，“馥馥，实在是为难你了。”

白馥馥扯了笑，“眠茵，且不说我们这关系，怕是赵蓟霖也是乐得和日本人套近乎，他们家族在南京还需要许多方面的势力呢！”

“只是……”白馥馥话锋一转，“眠茵，你可不要这样太入戏……”

解决完这事儿，眠茵才深嘘一口气，如释负重一般，接下来的时光，约定的日子便也如期而至，是赵蓟霖作东，在他的私宅内进行，眠茵早早准备好了，她对孟筠玠说只管唱戏，旁的都不重要，孟筠玠点点头，只看着她，“只是你，太辛苦。”

眠茵想，这又算什么呢，灯火阑珊的洋楼一片笙歌流光，舞台早早搭建好了，孟筠玠和舫仙在后台勾勒眼线，一笔一划，涂上厚厚的油彩，再回首，又是一出不分戏里戏外的哀感顽艳了。

冈田当然满意，赵蓟霖和他一起相谈甚欢，只是陆知呈也在，眠茵只顾着追随台上孟筠玠的身影，一出精彩的身段唱腔还未完，便跟着欢呼鼓掌，便仿佛像是真真沉醉在戏里一般。

陆知呈只是觉得哪里奇怪，他向来知晓，眠茵从未对戏曲有过如斯狂热，便是真唱的极好，也是难以理解，白馥馥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用眼神示意台上的小生，又看看眠茵，话语不甚明了，“都说一曲好戏颠众生，有时候啊，到底是戏如人生，亦或是人生入戏，谁又说的清楚明白？握得住眼下的方才最重要。”

陆知呈还欲问，白馥馥已经提步离开了，陆知呈复又仔细回想，隐约感觉到什么，又不是那么肯定。

赵蓟霖过来他也没有察觉，赵蓟霖捶了他一下，“知呈，想什么呢？”

陆知呈回过头来，赵蓟霖这才发现陆知呈的脸色不是很好，他略有些艰难说，“蓟霖，我想，有些事情怕是要提前了……”

赵蓟霖听得他这样讲，也是一头雾水，只是随着这出戏渐渐消散，接近尾声，山本临时被近卫说了什么急匆匆走了，陆知呈中途离开过几次，他再来时，这里隐隐有些混乱，底下的一名客人不知怎样看不惯这曲子，无端的挑剔起来，眠茵便和他说理，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陆知呈的眸子更阴暗一层，白馥馥也在看，她悄悄把赵蓟霖拉了过来，赵蓟霖会意，去调解这小小的纠纷。

陆知呈复又把目光放到舞台上，怎样看不过空有一身皮囊，自古戏子地位低贱，除了取悦人，依附旁人生活，又怎么能撑起一片天呢？

他思及此，更是掩饰不住的轻蔑神色。

倒是顾家，不知陆夫人是怎样想的，不久前才说等到眠茵毕业再商讨，可一眨眼，又说陆老爷想早日看到儿子成家立业，安定下来，便是把庚帖都下了，顾抚平和夫人虽疑惑，却也没多想，只送走了陆家人，想着眠茵也是有个好归宿，便又喜气洋洋打赏了下人一个个红包，眠茵回来了，见父亲母亲都在客厅端坐着呢，脸色却是极好，她顺手脱了大衣，又把手包递给桂芝，笑道，“爸爸妈妈不可能是在等我吧？”

桂芝答道，“小姐，你这回可是猜到了。”

顾太太点点眠茵的小鼻子，一脸宠溺，“我的女儿一眨眼也这样大了，想当年，你母亲像你这个年纪，和你爸爸都是老夫老妻了。”她说着斜睨了顾抚平一眼，顾抚平低低咳了一声，神情有些不自然，“在孩子面前，不要乱说话。”

顾太太便唾了一口，“哎呀，这有什么，倒是你，何曾这样薄面？”

眠茵只是笑，“爸爸妈妈这样恩爱，眠茵就不打扰了。”

说着欲走，桂芝急急唤道，“小姐你别走呀，你是主角，奴婢还没恭喜小姐呢？”

眠茵顿了步伐，一脸疑惑，顾太太看看顾抚平，又看看眠茵，一脸掩不住的笑意流淌开来，“眠茵，今儿个陆夫人来下庚帖了？”

“下什么庚帖，她替谁下庚帖？”

顾太太倒想眠茵怎的一下子糊涂了，只说，“还能有谁，不就是知呈和你，知根知底的，又是门当户对，我看着哟，也是欢喜的不得了。”

顾太太接着说着什么，眠茵什么也没听到，她脑袋一瞬间便像是有什么东西炸裂开来，嗡嗡的，混混沌沌，她想，这样大的事儿，怎么没人和自己讲，便好像所有人都知晓参与了进来，唯独瞒着她一样，而现在，只管给她说了，告知一声，她便要乖乖地听从了。

顾太太依旧在讲着许许多多的好处，陆家如何如何不得了，偏偏知呈一往情深，这要是旁人，便也没谁了……

倒是顾抚平看着眠茵不对劲儿，示意顾太太不要再说了，顾太太正说的兴起，一下子被打断不耐烦瞪了顾抚平一眼，可待看到眠茵惨白的脸，也攸的禁了声，试探的问，“眠茵，这是怎么了？”

眠茵这才缓过神儿来，费了好大的劲儿颤抖转过身子，眼睛已经泛上一层白光，她的声音也变了形，带着哭腔，“爸爸妈妈，你们都订好了，何必在说这许多恶心我的话？”

顾太太一听眠茵这样讲，立刻由羞愧又重新归于愤怒了，她气的道，“眠茵，我和你爸爸不都是为你好，什么叫恶心，人家堂堂的总长公子难道还委屈了你不成，妈妈是为你好，总得找个好的依托才能安心。”

眠茵兀自噙了泪，哪里听得进去，顾抚平的话也不管用，他也是那样的一套老掉牙思想，“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姻缘大事向来是父母作主的。”

他这话让眠茵更伤心，眠茵向来以为他们这样的书香世家是最开明的，何况如今又是民国，她赌气似的把帽子掀开使劲儿丢开，用力急了，连发丝也被拧了一团，“那这样讲，又何必让我上个劳什子学，学个女红，三从四德不就可以直接嫁人了么？爸爸，你和妈妈真让我失望。”

她说着噔噔上了楼，便连灯也没有开，捂了被子哭了一宿，第二天眼睛便也肿的不成样子，顾太太又觉着眠茵想通了也好，在门外端了竹笋火腿粥来唤眠茵开门，眠茵哪里肯开，用被子把头捂得更紧。

顾太太便道，“眠茵，这几日就在家好好呆着，桂芝已经和学校请好假了。”

眠茵一听这话，又是止不住的难过，眼泪便直直顺着脸颊淌了下来，更是消瘦了，顾太太不明白问题出了哪里，料是从前感觉她对知呈态度还是很不错的，不多时日，倒是赵蓟霖过来了，递了份报纸，顾太太一看，老脸气的什么一样，便觉得辱没了门庭，原来是那日老爷寿辰邀请的戏子的专访。

她看着女儿的落款，还有那臊人的新诗，一瞬间便也明白了什么，又羞又恼，差点背过气来，只说自己这般大意，竟然还有这样一出。

这可了得，她和顾抚平一商议，便想咽不下这口气，自己的千金女儿怎么能平白被卑贱的戏子玷污了名声，可转念一想公然闹大了对眠茵的声誉不好，陆家那样的人家，是最看中的呢，可要不给点教训又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便暗中指示了下人日日在季川戏班挑毛病。

季川戏班还不知晓招惹了哪里，一日日的焦头烂额，时日久了，隐隐感知到什么，又不甚确定，只是孟筠玠见眠茵许久不来，心中难掩焦灼，他在戏班排戏有些出神，便连舫仙逗他也笑不出来，舫仙看着又气又心疼，他心里又是窃喜的，那个顾眠不来也好，来了日日让二爷分心，他哪里看好他们，心中不知怎样欢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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