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春耕的记忆

      我出生在湖南农村，自幼便在父亲的督促下帮助家里干活。砍柴、放牛、割草，锄地、栽菜、浇肥，犁田、播种、插秧，施肥、除草、喷药，春耕、夏种、秋收……我干过家里所有的农活。

      对于一个生性好动的小孩来说，干活本就是十分枯燥无味的；更何况身边还有一位严苛的父亲随时随地进行指导与纠正，于我而言，几乎可以算是一种“惩罚”了。就这样，我在山间、田里度过了我的童年和少年，乃至到大学毕业前，我大半的假期也都是这样度过的。现在回想起来，我对于这一切的记忆大多已经模糊不清，唯有关于儿时的某次春耕的经历，现在想起，仍历历在目。

      大概是在我七、八岁的时候，过完年不到一个月。是一个暖春，桃花早已经谢了，屋前的柳枝上挂满了嫩绿的芽孢，田里的草籽花（紫云英，我们那边当时是用来做有机肥的）开得正旺。中午，太阳晒在身上，暖烘烘的。父亲对我说，我们今天去把田里的堆肥散开吧，要准备犁田了。于是我极不情愿的脱了鞋袜，挑着箢箕，扛着锄头跟着他一起来到自家田里。我们家一共有3亩4分田，四块地大小不一，分散在队上不同的地方。两块大的，一块叫枫树丘，另一块叫垭坪丘，两块小的便没有名字了。那天，我们去的是垭坪丘。田里已经蓄了水，约十公分深，紫云英的一大半都泡在水里。经过半个秋天加一个冬天的退水处理，即使已经蓄了几天的水，但地仍是硬的，加上种满了紫云英，踩上去，像是踩在又软又厚的地毯上。虽然太阳很大，水还是冰凉的，脚踩在水里，仍感觉冰冷，又不是那种刺骨的冷，反而让我感觉到刺激与兴奋。对，兴奋！我现在还记得那种感觉，以至于许多年后，到了春天，我仍喜欢去找个浅水的小溪，脱了鞋袜，卷起裤脚去水里走上一会。

      田边，有两个小山堆是父亲花了四、五个月收集的堆肥，我们的任务是把它们分散成一小堆、一小堆，尽量均匀地分散在整块田里。父亲负责把堆肥挖开，我负责把它们分散着挑到田里各个地方。个子不高的我，挑着两只箢箕，踩在水里紫云英的叶梗上，一高一低的在田里来来回回……一个不不小心，我被紫云英的叶梗绊倒了，一头栽在水里，然而我一点也没觉得冷，反而觉得十分的兴奋。于是我把扁担甩开，一手拖着一只箢箕，就这样在田里飞奔起来。装满了堆肥的箢箕，把成片的紫云英压出来两条明显的痕迹。我回头望去，看这两道痕迹，像看到了两条小小的路，这是我开辟出来的路，我想要它们四通八达……

      慢慢的，随着我在这水与草铺成的地毯上来回飞奔，小山堆变没了，山堆下伸往远方的“路”铺满了整块田，这“路”的另一头，是一个一个的“小山包”，远远望去，像是一束巨大的紫云英花，铺在我家的垭坪丘……

      这是我对于春耕最美好的记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