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怀上我那年,没有等到我出生,父亲就在一起车祸中丧生了。
母亲对我的管教非常严格,怎么读书,怎么做人,读什么学校,选什么工作,都是母亲下达要求,我遵守和履行。每当我遇到什么困境,疑惑的时候,也是母亲一一搞定。我从来没有怀疑,没有违抗过我的母亲————除了我的婚姻。
大学毕业后,我认识了同事林霖,他幽默风趣,善解人意,我很快坠入情网。但母亲坚决反对我们的交往,认为他是一个油腔滑调,不务实,不可靠的男人。但我执拗地,也是唯一一次顶着母亲的压力,和林霖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母亲刚开始特别恨,觉得很绝望,几乎都不和我来往。但是,当我生孩子的时候,她请了两个月的假期过来照顾我。看到母亲出现在家门口的时候,我泪流满面。心中五味杂陈。母亲说既然已经成为了事实,她也就想通了。然后她以她一贯的风格开始安排我的月子生活,比如说要求我和丈夫分房睡,宝宝和她一起睡。我在最无助的时候,得到了母亲这样的照顾,内心异常感激,觉得当初违抗她真的是太不懂事。我和母亲也恢复了往昔的和睦。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丈夫开始沉迷于赌博,我们的婚姻战火不断。每当丈夫让自己扎心疼痛的时候,我越来越后悔没有听从母亲当初的劝告。女儿4岁那年,我终于结束了那段痛苦的婚姻,独自带着女儿去了青海。
我四岁的时候,母亲给我找了一位继父。他是一位和蔼的,不怎么管事的男人。他对我还不错。五岁那年,我有了妹妹。我和妹妹尽管是同母异父,但关系挺好。
女儿7岁的时候,我接到继父的电话,说母亲患了肝癌,而且已经是晚期。我带着女儿风尘仆仆地飞回家乡,看到母亲苍白的脸,瘦弱的身躯痛苦地蜷缩在病床上,我泪如雨下!那个强悍的,强势的,总是安排着别人生活的母亲,如今却被命运如此残忍的安排!她才50岁呀!我把女儿交给继父和妹妹看管,辞了职,全身心照顾即将走向人生终点的母亲。无论我照顾得多么努力,半年后母亲还是离开了人世。临终前,她拉着我的手说“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你妹妹有你爸爸照顾,而你就没有人管了。”
母亲去世后,我返回青海,继续和女儿一起生活。女儿10岁的时候,我认识了现在的丈夫,他温柔体贴,对我女儿也很好。第二年,我生下了儿子,整个月子只有丈夫在帮忙照顾,妹妹和继父都没有来帮忙。我突然觉得好凄凉,好无助。那时,我才深深的知道母亲已经离我而去了!我已经没有了母亲,要独自面对这个荒凉的世界。我开始思念母亲,开始责怪自己,如果当初我能选择母亲为我选的丈夫,日子该是多么不同!她的病也是我把她气出来的吧!
当儿子9个月大的时候,妹妹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了。我发现觉得自己越来越像母亲。我也像当初母亲照顾我一样,请了假,把女儿和儿子都交给老公照顾,一心照顾坐月子的妹妹,也要求妹妹和妹夫分房睡,我带宝宝。妹夫怀疑我回去照顾妹妹是有图谋家产的意思,对我非常不满意,经常不回家。有一次摔门离开,直到4个月后才回来。而且妹夫经常对我,对外人都表达对我的极度不满。直到我销假后离开,这种不满依然通过电话等方式侵扰着我。妹妹的孩子8个月后,在妹妹的要求下,他们离婚了。
但我的心情并没有因此而解脱和愉悦。而是越来越消沉,越来越低落。我越来越思念母亲,越来越觉得自己罪孽深重,越来越后悔当初不听从母亲的劝告,越来越觉得对母亲充满内疚。我在这种消沉的情绪中越陷越深。母亲对我的影响越发严重。
儿子两岁的时候,我带着女儿和儿子回青海上班,老公在另一个城市工作。我的情况日渐糟糕。我对女儿异常暴躁,动不动就吼她,打她,有的时候打到鲜血淋淋。但女儿总是默不吭声。记得有次丈夫提出让女儿到前夫那里生活一段时间时,我明显看到她极力掩饰但掩饰不住的雀跃和欢喜。
对儿子,我就充满一种没有来由的恨,我觉得是他毁了我的生活,我真不应该生他。有一次,我几乎难以控制地想把他扔到楼下。我立即打了老公的电话,告诉他我的想法,他连夜赶来,才让我暂时放弃了那个念头。有一次丈夫的妹妹来家里做客,仅仅才认识一天,儿子就在晚上要求和阿姨一起睡,哭着闹着不和我睡。我觉得自己很失败,无论作为女儿还是母亲!
我一直陷入在失去母亲的痛苦中不能自拔。有一天,我备好了50粒安眠药,在儿子女儿都去上学的时候,我准备结束自己的生命。刚好,一个朋友打电话过来,感觉我的不对劲,立刻赶到家里,和我聊了一个多小时。我心情暂获缓解,才放弃了自杀的行动。
我在痛苦的深渊里纠缠了两年。我不再像以前那样喜欢唱歌跳舞,结交朋友。甚至是我那非常清闲的工作我都不想做。但是我隐藏着自己的痛苦,我的同事们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我得了抑郁症,但我并不想治疗。我觉得自己就应该这么痛苦的活着,而且我觉得这样的惩罚对于我还是不够的。我觉得自己应该得母亲那样的疾病,在一阵阵痛得声嘶力竭的嚎叫中死去,才能洗刷我深重的罪孽。
母亲,你带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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