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三月初我乘坐一趟高速列车北上。
上车放好行李后，我发现12A靠窗的位置上坐着一位阿姨。
而那应该是我的座位。
望着窗外的她转过头，遇上我的目光似乎有所意会，微笑着准备起身。
我伸手示意她不用起来，并说自己还想站一会。
阿姨点了点头，又望向窗外。
她的眼神，有失恋少女的忧郁。
我则用同样忧郁的眼神望着那个靠窗的位置，为了争取到它我曾两次退票重订。
可我有种预感，还是坐不上那个座位。
02
靠过道位置的大叔告诉我，他们是一家人，中间座位上是他们的小孙女。
小女孩儿站在座位上，瞪大了眼睛望着我，就像第一次见到了直立行走的脊椎动物。突然又靠到大叔肩膀上说起了悄悄话，然后俩人像猴子偷了西瓜一样笑得开心。
十分钟过去了，窗户边的阿姨还保持着忧郁。
我妈从小教育我，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不要去争。今天才知道，有些本属于自己的也没法去抢。
我一咬牙决定忍痛割爱，主动跟大叔提出了交换座位，让阿姨继续坐窗边。
“反正我也不喜欢坐靠窗”，我笑着说，但一想到在撒谎，就笑得僵硬。
“来来来，我们给叔叔让座儿”，大叔抱起小女孩坐到了中间。
95后已经被叫叔叔，这是当代年轻人最大的痛。
刹那间，阿姨忧郁的目光里露出锋利，回头就翻了大叔一个白眼，“什么叔叔呀，叫哥哥。”
惊得我赶紧一屁股坐下。
03
列车驶出后，我就戴上耳机看起了电影。
不知走了多久，阿姨伸过手在我面前挥了挥，示意要去卫生间。
我迅速摘下耳机，收起小桌子，站到过道里给她让路。
她先是慈母般的微笑，上下打量我之后又面露窃喜。
来自长辈的窃喜，总不禁让人哪哪一紧，又哪哪一凉。
几分钟后，阿姨回来把大叔赶到了靠窗座位，在中间位置坐下。
她抻长了脖子，“《唐山大地震》呢，那年我们去电影院看的，当时看哭了好多人。”
我心头又一惊，心想这阿姨还是个文艺女中年呢。
只得放下手里的耳机，尴尬不失礼貌地笑着说，阿姨我们可以一起看。
事实证明我戏多，阿姨就没打算和我看电影。
04
“小伙子，你今年多大了？”
她开门见山，像查户口一样问过了我的年龄籍贯身份以及感情状况。
一听我有女朋友，她突然没了兴致。
我试探着说，阿姨你是不是有心事？
她像个孩子一样垂头丧气。我见势不对，忙转移话题，问起旁边的小女孩。
阿姨这才来了精神，得意地说她的大女儿去年让他们抱上了孙女，也就是旁边的小女孩儿。
同时他们还有一个小女儿，和我一般大，在北京读研。
他们此行是因为大女儿在北京出差，就打算去北京走一圈，顺便一家人团聚。
但是提到小女儿，阿姨沉沉地叹了口气，整个人重新忧郁起来。
我也就猜到了她的心结，
便心想要不开导开导阿姨，算是日行一善吧。
“阿姨，你在担心小女儿的个人问题吧。”
说完之后，我就后悔了。
“以前还能跟她说找男朋友的事，现在我一提她就说要挂电话了。”
“你说你们现在年轻人怎么回事...“
阿姨像装了机枪的豌豆射手，开启了疯狂输出。
“都二十四五了还不着急吗？”
“女孩子年轻漂亮就这几年，再一晃就嫁不出去了！”
“给她介绍吧，她又说这个不够180，那个不会穿衣服。”
.....
我心想行个什么善，看电影吧...
05
电影看完已经是下午一点。
阿姨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递给我一个面包。
“你们这些孩子，出门在外连饭也不好好吃，这个给你。”
我一边两倍速地说着谢谢阿姨，一边极力婉拒。
然而，她丝毫不听我解释，念叨着不吃饭多不像话，和我妈抱怨我一个样。
我只得微笑着接过面包，放在小桌上。
可余光里的她却一点也不开心。
这让我突然想起《请回答1988》，长大后的正焕做了军官，放假回家只呆两天就要连夜赶回部队。临走时，正焕妈妈像对小孩子一样叮嘱他很多事，笑着和他挥手告别。等正焕一出门，她却双手捂脸哭出了声。
我突然感慨，一位母亲把一生最大的善意都给了她的儿女吧。
而此时我旁边的也是一位母亲，于是我拿起了面包咬下一口。
“阿姨，你不用担心她，她会找到合适的男朋友的。
我们这一届年轻人，都不着急结婚生孩子，你就多给她一点时间吧。“
阿姨拧开水杯，又把水杯盖起来放在桌上。
“可她都二十四啦，莫人要啦！”
“没事的，现在的男生都不介意女生年龄。”
“咋不介意啊，我们屋头的男娃儿都要先问女方是哪一年的...”
“阿姨啊，您问的那些男孩子都配不上她，您以后的女婿可比那些人优秀多啦。”
果然，阿姨一听我这么说就嘴角上扬了。
紧接着和我聊了一些年轻人关心的话题，变得笑容可掬。
说完拿出手机要加我微信，自顾自地笑着点头，”哪天有机会，你们认识一哈。”
果然，当妈的为了女儿谁都不放过。
06
晚上六点，列车驶入北京。
下车之后，阿姨把小孙女抱在怀里，“来，给哥哥说个再见。”
小女孩挥了挥手，“叔叔再见”，然后仰起脖子伸出了舌头，我知道那是属于她的告别。
随后我一头扎进这熟悉又陌生的城市里，再也没见过他们。
只是，他们的身影又无处不在。
后来，那位阿姨发过一条朋友圈，是一张全家人吃饭的照片。
她的两个女儿都在，后面还站着两位男士，而她笑得格外灿烂。
文章首发于微信公众号 安乐同学。
一个讲故事的同学，写一些不暖心不深刻不值得关心的事儿。（刚开始写，还不满意的话就等我更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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