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还在吹。雨,依旧下。三月末的街道飘着梧桐。这时节,不是深秋,是初春。
阳光的味道早已陌生,窗外的雨变着花样,忽而淅沥,忽而滂沱,忘了起点,没有终点,只知道外面那片天,压在人头上的那片阴沉灰暗的天从未变过,连同这个世界也早已习惯这种阴冷,唯有五颜六色的伞可以唤回视觉的记忆,不致于在这经久不息的灰暗中致盲双眼。一把伞,可以遮风,可以挡雨,但心中的雨呢?那片小小的空间,早已凄风呼啸,苦雨迷离了。血水变成雨水,冲刷着每一条血管,在每一处穴道,每一处关节种下苔藓的种子,为这个春天增添唯一的绿色。
这雨,下在黄鹤楼的屋檐,染灰片片琉璃;这雨,下在古琴台的音弦,泛起铮铮古绝;这雨,下在江汉,下在荆楚,少年听雨巴山上,而今听雨客舟中,去年今日,我在汉江头,今朝今日,身在汉江尾,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秦巴的雨、太极的雨可以随江而来,然而这里的雨又要随江延伸往何方?这个雨季,又要延伸到何时?延伸至记忆的尽头,历史的尽头,时间的尽头,也许是盘古悲壮的眼泪。
烟花三月,杨柳三月,全冷冻在这冰凉的雨中。迎春开过再无花,一池衰荷怎堪风雨。没有曙光,没有夕阳,白天与黑夜的衔接只用一场雨。于是常常独自一人,持一把伞,静静走在无人的街。想到北京正在下雪,上海正是艳阳,而三年前或六年前,我们也曾在同一把伞下,听同一场雨,走同一条街,穿过风雨,穿过迷雾,穿过青春,穿过时光,直到走到那个十字路口,一个往左,一个向右,一个天涯,一个海角。伞外的雨滂沱的下,却再也沾不湿你的发。
风雨凄凄,天地愀然,陪我一路前行的,竟只有这把伞。一道炸雷震响苍穹,仿佛吹响了冲锋的号角,千万滴雨珠粉身碎骨,在伞上绽开凄美的水花。下吧,下吧,再疯狂一点,再决绝一点,再残忍一点,让我麻木,让我忘却,让我燃烧。人生本就寂寞,何苦执迷太多!下吧,下吧,冲刷尽所有掩藏在黑夜中的罪恶,埋葬所有的是是非非,对对错错。伍子胥的头颅悬挂在楚国城门的时候,雨默默地下;岳飞父子冤死在风波亭上的时候,雨默默地下;京城百姓争相抢购袁崇焕遗体生啖的时候,雨默默地下。心伤又何妨,疼痛又何妨,历史无情,红尘无赖,一把伞又怎能抵挡一个雨季的阴霾。
至少在这个没有星星,没有灯火的夜里,有一场雨寂寥地下着,有一个人默默地走着……
2012-4-18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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