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人未满

友达以上，恋人未满

2013年高考前，在学校附近的锦绣公园，张小陌对我说，她要和我断绝关系，我说绝不答应。

她像不认识我一样看着我，许久才说，就这样吧。其实当时我在等她一个理由，但是她什么也没有说，然后就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我是在高一下学期分班的时候认识张小陌的，我被分到了学校唯一的文科重点班，分班名单上张小陌的姓名排在第一个。张小陌坐在最后一桌，空了个位置，我就坐在她旁边，成了她文理科分班后的首任同桌。她扎着马尾辫，青涩的脸蛋，说话语速快，风风火火的样子。下课后，她问我要不要出去吃个棒棒糖。

我们来到教学楼走廊里，她从校服的上衣兜里掏出两根阿尔卑斯棒棒糖递给我一根，我撕下包装纸，把棒棒糖塞进嘴里，嗯，草莓味的，味道很不错。

我们两个都爱听音乐，她手机里下载了很多流行歌曲。每天上晚自习之前有一个小时的吃饭时间，通常我俩只是买面包或者方便面吃一口，然后就开始坐着听歌，她戴一只耳机，把另一只耳机给我，有时候我也会向她推介一些我单曲循环的歌曲，会买她爱吃的辣条给她，一来二去，我们的关系就近了好多。

张小陌大大咧咧偏男孩子的性格，让她很快和班里的其他男生打成一片。当时她和前桌的一个男生谈恋爱，那个男生和她下课后追逐打闹，好几次让张小陌追的无处可逃，只能躲在我身后让我当他的挡箭牌。

她谈恋爱没几个月就和那个男生分开了，正如历史老师给我们讲的那样:早恋是一枚苦涩的青苹果。还好张小陌没有因为恋爱影响学习，她每次大大小小的考试总分都能排进年级前二十名。

高二的时候，我和张小陌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别看表面上班里的同学平时一团和气，但各有各的圈子，课间都是关系要好的同学之间聊某个明星的八卦新闻或者探讨某一道数学难题。我和张小陌不属于任何一个小团体，独立于所有人之外。

有大概半个多月的时间，我发现张小陌不再像其他同学那样下了早课吃早点，我问她有没有吃早餐，她说没有。后来才知道，她家里的条件很不好，爸妈因为身体原因都下岗了，家里靠政府给的低保金和一些其他补助勉强维持生活。我和她说学习那么紧张，不吃早饭怎么能行！她看了看我，轻描淡写地说，饿不死！

我原本每天到校时间都比其他同学要早一些，从那以后，每天我都会买两份早点，我自己吃一份，给张小陌一份。

文科班男女比例严重失调，全班四十多个女生，我并不是对每个人都这样，比如对同样来自农村贫穷家庭的其他女同学，我很少和她们嬉皮笑脸，也许是因为张小陌的这种独有的性格，我们两个比较投缘。男女同学之间的日常相处，在不明就里的人看来对她的好更像是某种偏爱，难免会引起同学们的误会。

学校里女生多的地方话题就多，小女生们传闲话不亚于某些中年妇女，因为在学校我和张小陌几乎形影不离，单纯的同学友情在班里逐渐被传成了不正常的恋爱关系。

张小陌听了这些风言风语，不生气也不解释，我也同样如此。有些事情越解释越乱，何况我俩本来就不是那种不清不楚的关系，别人爱怎么想怎么想。

张小陌高中时期的第二段恋爱是和职业学校的一个男生，那个男生经常会在放学的时候在校门口等她，他长得帅气，其他的张小陌很少对我提起，我也没有问过她，所以对于他男朋友我只是仅仅见过几次面。

除了节假日偶尔去和她男朋友约会，张小陌大部分时间都和我在一起。

我叫她小陌，她说，没大没小的，叫姐！

我说，凭什么，我比你大一岁，就不叫！

很意外的是，彼时张小陌的男朋友竟然是班里另外一个女生的前男友，而且他和该女生还有联系。得知这种爆炸性新闻，班里炸开了锅，流言蜚语传播开特别快，各种各样难听的版本都有。这件事情，成了引发张小陌和那个女生矛盾的导火索，加上其他人煽风点火，一场女生之间感情纠葛的战争即将爆发。

有一天中午放学，我和张小陌刚出校门就被那个女生和她带领的几个社会青年围住了，她问张小陌，事情想怎么解决？张小陌没有说话，我站在她旁边对这几个来找事的说，随便你们，你们要是想打架，我们很乐意奉陪。

张小陌看了我一眼，我知道在她看来，当时在学校里我老实巴交的从不惹事生非也没打过架，面对这几个社会青年，我竟然丝毫没有胆怯，她不相信我会如此霸气。

校门口打架不管有理没理，毕竟影响不好，我原想着息事宁人，但对面不肯让步，看来打架无法避免，于是我打电话给我的一些朋友，其中还有一个当时在社会上有名号的“大哥”。二十分钟后，双方按打群架的规矩各自叫来了不少人，当场围观的同学也有好几个。因为我们这边有“社会大哥”在，对面害怕了，最终这场架没有打得起来，张小陌扇了那个女生两耳光，一番赔礼道歉后，事情才告一段落。因为中午刚放学谁都没来得及回家吃饭，为了庆祝此次压倒性的“胜利”，我们一群人找了一家饭店喝酒吃饭，期间，张小陌说了一些感谢的话，朋友们都说不用客气，我的事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他们能来帮忙，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其实电话里我只是说遇到了麻烦有人找茬，没有细讲事情的前因后果，事实上这件事情和我没有太大牵连，要是换成班里其他任何人我会置之不理，不过，谁让她是张小陌呢。

那天是我认识张小陌以来她第一次当着我的面喝酒，下午第一节是英语课，我俩迟到了十几分钟，然后才醉醺醺的闯进了鸦雀无声的教室。英语老师在讲台上认真的讲解阅读理解的内容，她示意我们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谁知中途张小陌拉着我的手就往教室外面走，我问她干什么去，她说喝多了想吐，我说那走吧，老师看了我们两一眼，叮嘱说以后不要喝太多酒。

我们两个英语成绩在班里一直都是最好的，所以这件事情英语老师对我们网开一面，事后我和她去办公室向老师承认错误，她没有批评我俩。从办公室出来后我们庆幸自己遇到了宽容的老师，否则让班主任知道了肯定会被叫家长。

学生时代这个小插曲，后来想想觉得有些可笑但记忆深刻，它是我们青春的一小部分，时光磨灭不了。

然后，打架的事情被传的沸沸扬扬，一时间我成了学校的风云人物，同学打趣说，以后不能和我随便开玩笑了，万一我生气找社会大哥揍他们一顿呢。我好学生的形象至此算是彻底毁了，就连张小陌都说万万没想到我是个深藏不露的人，她很好奇我怎么会认识那么多混社会的朋友。我说，这个问题没办法回答你。

张小陌第二段狗血爱情故事再次以失败而告终，老师和家长都不断提醒我们要把全部精力放在学习上面，不要让别的事情分心。

除了学习，我们也会聊其他的话题，某个熟识的人，某件都知晓的事等，聊天总是很愉快，我和她有一种微妙的默契，同学校里其他小情侣的性质不一样。

张小陌每次的模拟成绩还算稳定，而我严重偏科，成绩忽高忽低。从小学起自己对数学一直不感兴趣，上了高中我的数学考试成绩最高也仅仅刚过及格线。

在图书馆和张小陌聊起各自理想中的大学，我觉得糟糕的数学成绩对于我考个好大学是个过不去的阻碍，心里莫名地懊恼和悲伤。

张小陌说，陆星河你就不是读书的料。

我说，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她捂着嘴笑了笑，说，没有啊。

我说，就算上不了好大学，我也一定要离开这个城市。

滚，赶紧滚，她摇了摇头说。

我扔下手里的小说走了。

过了几天，我还是主动去找平时见了都尽量躲着走的数学老师了，张小陌知道后，笑了，体育课上自由活动我们在操场散步，她说，毕业以后我们的关系会不会还像现在一样那么好。

我说，苟富贵，勿相忘。

她说，你还拽上文言文了。

高考前半年，备考气氛异常紧张，张小陌对于我和另外一个女同学常在一起的行为很生气，我再三解释说只是向她请教试卷上的题目，她不听，非说我重色轻友，我觉得她很不可理喻。

有一天我发现张小陌没来上课，班里的同学也不清楚什么原因。放学后我去了她住的地方，门关着，我敲了敲门，过了一会儿门开了，屋子里的中药味扑鼻而来，我和阿姨问了声好，张小陌面色惨白地从卧室出来，有些尴尬地请我在沙发上坐下。

我问她，她告诉我，她生病了。

因为面临高考，精神压力本来就大，她饥一顿饱一顿吃的都是一些没营养的垃圾食品，加上最近经常熬夜做练习试卷，这才病倒了。我们简单的说了一小会儿话，趁她不注意我把身上仅有的一百块钱偷偷塞到她的书包外面的隔层里，离开她家里时嘱咐她说一定要保重身体。

过了两天，张小陌活蹦乱跳来上课，看见她恢复得不错我很开心。我刚想要和她说话，她把手里的一百块钱拍在桌上，说，用不着你同情我！

我心里感到很委屈，明明我是好心好意，她怎么这样误会我。

下了晚自习后，她拿起书包就走，一句再见的话都没有和我说。

一天一天日子就在紧张的高考倒计时中过去了，张小陌还是不和我说话，她和另外一个男生聊得火热，还故意拉着他在我面前晃来晃去。

“呸，他算什么东西”，我心想。

拍毕业照那天，班里其他关系好的同学都找对方合影留念，其中不包括我和张小陌，我没去找她，她也没来找我。

我和张小陌高中时期最后一次面对面说话，就是她来找我断绝关系的那一次。

再然后那个热火朝天的夏天突然被切断了。

再见张小陌已经是四年以后。大学时交往的渣男把她伤得遍体鳞伤，她从班里和我最后一任高中同桌那儿打听到了我的联系方式。

一个没有名字但是很熟悉的电话号码打过来，接起电话，电话那头，她哭的泣不成声。我不停地安慰她说，一切都会过去的。

她哭着说，我一点都没有变。

我也哽咽着说，你也一点没变。

四年过去了，往事历历在目。我们的青春一去不复返了，我无数次在梦里与她重逢，如今与张小陌冰释前嫌重归于好，一切过往的不愉快都烟消云散了。

其实我们都有一些改变，都成长了好多，只不过我们从来没打算从彼此的世界里彻底消失，故事因而才有了续写的可能。

最近张小陌约我出去吃饭，她叹息道，差一点因为赌气和我天涯陌路。

她问我，你知道人的一生最好的两个词语是什么吗？

我说，虚惊一场和失而复得。

她说，是的，但我更喜欢久别重逢。

我们两回忆起以前的很多事情，然后由衷地感叹现在的生活。好多高中同学都已经成家立业，而我们还依然孤独着。

吃完饭送张小陌回家，走在她家小区门口，我们停下了脚步，我说，我就不方便送你上楼了。

她看着我的眼睛，说，最近爸妈一直催我结婚，要不咱俩试试？

我说，算了吧，从一开始你也没看上我啊。

她说，也对，友情比爱情要踏实的多。

坐在回家的出租车上，经过高中时就读的学校，有几个瞬间，仿佛回到了十年前的校园时光，欢乐，明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