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水

借水

      每次身边的人生病，我都会不厌其烦地对他们噜嗦：“多喝白开水，对身体好。”就像从小妈妈对我和弟弟说得一样。

      前几天 又将电影《硬汉I》搜出来看了第四遍，故事情节并不真正吸引我，让我念念不忘的除了老三的那句台词“有一种力量是专为消灭恶势力而存在的，那就是我”，还有电影开头几分钟，老三年迈的母亲拎着保温瓶，慈祥而专注的地往他的军用水壶里倒水，嘴里念念有词：“要多喝水，多喝水。”然后镜头切换，老三正襟端坐于桌前，端起水壶“咕嘟咕嘟”大口喝水，甘之若醴。我从来就认为世间再也没有比白开水更美味的饮料了。

      童年时体弱多病，总是伴着阵咳日夜生活。医院没少跑，药没少吃，做妈妈的比谁都心急，中方西方偏方就差 巫医没请，最后看来看去，自己好了，妙方是什么----妈妈的白开水！

      “白开水最好了，感冒发烧咳嗽要喝水，拉肚子也要喝，一喝就好····”从此，妈妈的苦口婆心变成了我和弟弟的警示名言，总也不忘施行。

      自从上了初中，便离家住宿生活。03年的农村还不富裕，报到的寄宿生基本上都带了成捆的煎饼咸菜萝卜干，作为一周五天的早中晚餐，苦日子过得跟七八十年代知青下乡。别人吃的怎么样我不甚清楚，起码我是。尤其是冬天吃干粮，没有热乎饭菜最是让人心灰意冷。食堂里不是没有，但一想到每顿饭得花掉一块钱便于心不忍，只得咬牙再扯一口煎饼。唯一欣慰的便是每天中午打一壶滚烫的开水，各种洗脸洗手洗脚洗屁屁，处理基本卫生问题，然后便是一日三餐的饮水了。那个时候，最怕同宿舍的同学向我要水，我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感觉跟我要水的同学们仿佛在向我要血，在我看来，白开水比金子还珍贵：一方面是学校食堂供水不足，每次中午总是挤破脑袋拎着打开水，然后千里迢迢拎到宿舍，小心翼翼使用；另一方面我认为这是我的劳动成果，凭什么你不付出辛苦白用人家的东西？在物质金钱匮乏的我的那个时代，总是学不会分享。

      有次晚自习下了班回来，刚要倒开水洗漱，一拎水壶，轻的差点溜飞，拔了木塞一看连热气儿都不冒了。明显被宿舍的人用掉了，惨的是连肇事者都不知道。舍友陆续回来，脸色正常，谁都不会在乎谁，各自处理自己的事。这下糟了，水没得喝，卫生没得搞，再一想到数学考试不及格中午刚被老师打，两眼一酸，掉了银豆豆----本来初中生活离家的日子就不好过，现在连最基本的条件都没有。那个时候一度对自己的人生充满绝望，现在想来也不免悲哀。

      寄宿生活最终因为与同龄女生相处不愉快而暂告一段落，即使离校11里地，我也要每天下了晚自习独自骑车子摸黑回家，风雨无阻。家里最不缺的就是父爱母爱，温暖的橘灯，香喷喷的夜宵，足够多的热水，白天上课非常快乐。中午照例带煎饼，这次里面卷的可是母亲一早包好的大块炒鸡蛋，中午打开来吃，香味溢满整个教室，馋得前座的潘保安同学闻香而来：“什么好吃的！真香！”不过我硬生生的没分给他。午餐的白开水我也容易搞到，教室里饮水机的水早就上午被抢光，我就提着我的小茶壶敲响老师们的办公室，开始了我的借水生涯，

    “老师，我倒杯开水，谢谢！”

    “老师，倒杯开水，谢谢。”

    “老师，倒杯开水，谢谢。”

      。。。。。。

    反正是常客了，脸皮也厚到家，时间一长，只要大中午出现在办公室门口的女生，其中必有我。

    不过也有不顺利的时候，某天，一位教数学的男老师班级里给学生气到了，在办公室里大发雷霆，我刚好也被数学老师叫过去受“教育”，就活生生见识到他老人家凶猛的一面。于是，中午借水时发现此老师一人在场，踌躇半天，愣是没敢进去。此生对数学一向怕得厉害，连带着老师也不爱了。

    既然如此，再另辟新径。于是，我再次背上我的小黄背包，拎着我的小茶壶，游走在学校的每个有水的角落~

    隔壁班的教室我去过，一楼二楼的教职工办公室我踩过点，远在另一个教学楼初三年级的办公室我也照样拜访过。两年的时间里，我敲响了学校所有办公室的门，只为讨“一口清泉”。看《西游记》唐僧师徒一行有各地化斋，而我，亦是历经千辛万苦“借”得白开水。我受不得吃干粮时没有水作陪，冷水也不行，妈妈说了，会拉肚子。

我的记忆中，初中生活永远是灰色的，冷冰冰，只有想到夏天时才会有一些温度。初二那年夏天的一个中午，学校沉浸在一片热浪中，了无生机。我口渴难耐，寻遍周围各个教室都没有水源，那一阵子教职工办公室不知为何饮水也供不应求，每到中午似乎都要跟我玩捉迷藏。我这人有个毛病，习惯一旦养成，便很难更改，书包里有凌晨妈妈做好的鸡蛋饼，没有水喝，岂不是要糟蹋了老妈的辛苦？于是，我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这个学校最古老的楼层，基本上没有学生涉足，走在过道里只觉阴冷可怖。外面的知了叫的倒欢，奇怪的是，我仍然数的清自己的脚步声。终于，按着指示牌，我在一扇门停下，鼓足勇气，敲门。

    “叩叩叩”轻扣三声。

    “请进！”里面传来洪亮有力的声音。

      我不知道当时是以何种复杂情绪推门进去的，总之很怂就是。

    “对不起，我····可以倒杯开水么，教室里没有了·····”我不敢看对方的脸，有些心虚地攥紧手中的水杯。

  “可以，去吧！”

      咦 ？对方心情不差？我松了一口气，提起步子朝办公室靠沙发的位置走去。多年来借水的经验告诉了我的直觉，饮水机就在那里。

    我把杯子对着饮水机热源口，按压开关，静待灌满。时间在这里随着水流哗哗流过，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我没有呼吸。

    “你是哪个班级的学生？”背后突然闪过一道寒光。

  “额，我是初二（6）班的，班主任叫曹莉。”小学生一样，乖乖作答。

  “嗯。”

      嗯······完了？呼········

      水灌好了，小心盖上盖子，恭敬地向身后的人道了谢，离开时鬼使神差地给对方提了个建议：“水房每天供水不足，多提供一次吧！”于是，轻轻合上门，快乐的回教室。又一次借水成功！

      而身后的房间门上，明晃晃三个大字“校长室”。

      也就在当天晚上，我们教师后面的扩音器里照例每日一响一训，不过这次意外的加了料，我们可敬可爱的校长大人隆重推出：“鉴于学校伙房供水紧张的问题，自今晚开始，每天中午和下午各提供一次，避免部分同学用不到水·······”

      消息一出，寄宿生小小的沸腾起来，只有我，会心一笑。

      也算是为同学们谋来了一个小小的福利，也不枉本人的每天游走。以后，我的借水生涯也该告一段落了。^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