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絮

传闻中，江湖上有种很轻盈的功夫，练至大成，可像风中的飘絮般，捉摸不定，难觅踪迹。当然，传闻就是传闻，风絮从未在江湖上真正出现过。

倒不是说江湖上的人都不识货，那些鼎鼎有名的身法，像什么一气三清、金蝉脱壳，有点眼力的江湖人，一眼就能认出。当然，再厉害的功夫，也靠实打实的战绩来说话。风絮不是那种只靠以讹传讹堆出名头的功夫。

风絮是上了赫赫有名的江湖报头版功法榜的，并且自从在江湖报上出现的那一天开始，就一直霸占榜首，从就没下跌过哪怕一名。而在风絮之下的，都是些早已名动江湖的绝学，背后往往都有一大帮派或势力。少林的降龙伏虎拳、武当的太极剑意、九幽府的百鬼夜行、天一阁的神龙九变……

唯有这占据榜首的风絮，目前江湖上还没有任何明确的人会使用，更遑论哪个势力有这个传承了。但是，关于风絮的传闻，却由不得人不信，因为说出这些传闻的人，都来自江湖上的权威人士，何况登上江湖报头版功法榜，本身就是一种权威了。

江湖报是江湖上流传最广的小报，其发行机构细雨楼，江湖上顶尖的情报机构，做的就是情报生意。每月两次，初一十五，细雨楼会将半月来的江湖新闻编到一张小报上。细雨楼不是做慈善的，一份小报一两银子，非有钱人不能看得起。但即便售价如此高昂，每期的小报照样供不应求。

除却那些传闻、宝藏线索、大侠轶事，江湖报上还有不少排行榜，是细雨楼主花重金打造的，上榜的功法或是高手，并不是随意排位的。每次的榜单下面，都会附带有江湖上声望极高的几个顶尖人物的评价，像少林寺主持智深方丈、武当掌门冲虚道长、九幽府的阎罗，这些人物不管是正是邪，若只论无功，无疑属于江湖上顶尖的一层，其见识、评价，也就相当于江湖上的权威了。除此之外，这样的榜单还有很多，像什么江湖美女榜、江湖门派榜、江湖名剑榜、江湖名刀榜……都是细雨楼炮制出来的东西，每隔一段时间评选一次，每出一次都会在江湖上引起漫天口水。

至于细雨楼主如何请得动江湖上的这些正邪高手，那就是人家的本事。实则细雨楼本身也是江湖上的顶尖势力，没有细雨飘洒不到的地方，也没有细雨楼渗透不到的地方，没有细雨楼打探不到的消息。

既然细雨楼的江湖报将风絮排在第一，自然代表江湖上的权威意见。要是这第一是少林武当这些江湖上人人都知道、人人都了解的绝学也就罢了，偏偏是这么个神神秘秘的风絮，自然好多江湖人士议论，风头越来越炽烈。

细雨楼的卓楼主，寻常神龙见首不见尾，传闻是前朝皇族旧人，拥有前朝数不尽的财富，在这个江湖上用金银珠宝开路，无往而不利。加入细雨楼的门槛也不高，可以说很低，三教九流，想入都能入，甚至于不用入。细雨楼的分支遍布江湖，消息分门别类，明码标价，童叟无欺，费用都是当场结算。当然，其中有一整套的评定级别，五章七十二条，在每个门店分支门口都写得清清楚楚，保证公平公正，该给的一毫一厘都不会缺，那些进来瞎糊弄的，绝不会多给，非但不会多给，细雨楼还会找他们麻烦。别怀疑，这江湖上，钱摆不定的事情，还真不多。何况，细雨楼虽然门槛低，但核心高手可不少，卓楼主网罗江湖上的不少好手为细雨楼的供奉，一方面出于安全考虑，毕竟他知道得太多，且有些被揭开秘密的人也难免恼羞成怒，另一方面，这些江湖上的好手，本身也是鉴定师傅，评定消息的价值。当然，也常常给江湖报投投稿，卓楼主给起稿费来从不小气。

当然，江湖报上也并不仅仅只是些功法高手排名这些，还有不少江湖上的奇闻异事，甚至于桃色绯闻也有，这种反而是江湖人士最喜欢的东西。比如说，江湖上一直传闻是模范夫妻的某某大侠夫妇，实则早就貌合神离，甚至被消息灵通人士看到在外乱搞，说得有凭有据，连小三的样貌都能说得一清二楚。

往往出现这样爆炸性消息的时候，细雨楼的江湖报那可真是一纸难求。当然，那些面具被揭下来的所谓江湖大侠，也砸过细雨楼的场子，但这些江湖上声名在外的豪侠，都没能活过当晚，这就是细雨楼卓楼主的手腕。

对了，这么多年来，细雨楼的卓楼主也如排在榜首的风絮一般，神龙不见其踪。

没人会想到卓人韦会是大名鼎鼎的细雨楼主。阿叶找到卓人韦时，卓人韦正抱着孙子屙屎，这个年过半百的胖子爷爷，除了头要稍微小一点，脖子以下，几乎一样粗细，身上的灰袍本来是名贵的，材质是天山雪蚕丝，刀枪不侵，水火不入，但套在卓人韦身上，就像个大麻袋。

阿叶是八岁那年被卓人韦捡回来的，如今五年过去了。阿叶向来都叫卓人韦胖子爷爷，卓人韦从不生气，以前会弹阿叶脑瓜崩，骂句小鬼头，后来阿叶出落得水灵，卓人韦会晃动着臃肿的肚子，作势要打，却从不会真打。脱口而出的，倒从小鬼头变成鬼丫头了。

“胖子爷爷。”阿叶喊一声。

卓人韦抱着自己孙子，看了眼阿叶：“鬼丫头，又找我干什么。你可别捉弄我了，还嫌我被你整得不够惨？来，跟你小弟玩一会。”

“胖子爷爷。”阿叶背着的手后拿出张报纸。“胖子爷爷，你一直说你本事大，我想学这个风絮，你有办法不。”

卓人韦稀疏的眉毛一抖：“什么玩意儿？”

阿叶指着江湖报上功法排行榜第一的风絮：“就这个风絮，排名第一的功法，一定很厉害，我想学。”

卓人韦将小小胖交给一边的侍女，净了下手，接过阿叶手上最新一期的江湖报，目光落在功法排行榜上：“风絮，哦，这个啊，你还真学不了。前二十里的，后面的十九个，不管是少林的、武当的，还是九幽府的、五毒教的，凭我的三分薄面，都能给你搞来。唯有这个风絮，搞不来，搞不来。”

“为什么？胖子爷爷，你不是一直说你本事很大嘛。”

卓人韦一头黑线：“鬼丫头，你也不看看，这么几年，我给了你多少功法，这些东西，放到江湖上去，都要引起血雨腥风的，血雨腥风啊，懂不懂。”

阿叶眨着眼睛：“胖子爷爷，这，跟我想学风絮有什么关系呢？”

卓人韦一时语塞：“这个，我的意思是，这个，是这样的，你学的功法，已经够多够好的了，没必要再学这个风絮了。”

“不嘛，我就是想学，功法要学就学最好的，原来你以前给我的都不是最好的。”阿叶清澈的眼睛里就要涌出泪水。

“好啦好啦，鬼丫头，老夫怕了你。你说这偌大的江湖上，老夫怕过谁来着，也就是你这鬼丫头了。”卓人韦刮了下阿叶的小鼻子。

“爷爷跟你说，这门功夫，你不用练。”

“为什么？”阿叶本来都快哭了，转眼间又变成了好奇宝宝。

“因为这功夫你本来就会啊。”

“啊？！”好奇宝宝又变成了惊讶宝宝。“我会，我什么时候会的啊。”

“因为这门功夫，就是你爷爷我创的。而且，灵感还是来源于你哦。”

“我？!”

“对啊，就是你，还记得前年你在油菜花田里捉蝴蝶不，当时好多柳絮飞着，我看你跑来跑去，一时间灵感来了，就创了这么个功法，其实也不算是个功法，就是想到了这么一个名字，还有些这个功法很强大很强大的描述，没有啥具体的心法、招式，天底下哪有这样精巧的身法呢，除非人真得变成了柳絮。”

“爷爷，你一点也不厉害，你不是说你很厉害嘛，怎么又说你自己创出来的功法一点也不厉害呢。”

卓人韦老脸一红：“这个，嘿嘿，一时的玩笑之作，难登大雅之堂。”

“可是，这明明说是天下第一功法啊。”阿叶有些不解。

“哈哈，这个，也是一时玩笑之作。阿叶，你不懂的。”卓人韦哈哈大笑。

“我为什么不懂？”

“这个事情啊，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那就很复杂了。其实，就像你经常揪爷爷的胡子一样，那是你对爷爷的恶作剧，而这个啊，是爷爷对天下江湖人的恶作剧。”有那么瞬间，卓人韦倒当真有那么一丝天下第一楼细雨楼主的风采。只不过，仅仅是那么一瞬罢了，很快，他又成了一个胖乎乎、没什么脾气的老头子了。

“爷爷你就说说嘛，到底这么做有什么好玩的。”

“这样的乐趣你是不懂的。”卓人韦摸了摸阿叶的头。。这个江湖啊，你说简单吧，其实很复杂，你说复杂吧，你看，其实又都傻得可爱。找些有点名望的老家伙，就能忽悠得七荤八素，也着实是有趣。”

阿叶似懂非懂。

“不过，也算是无心插柳，我的江湖报，倒是因此又好卖了一些。哈哈。”

“可是，爷爷，人家还是想学厉害的功法嘛。”

“鬼丫头，知道你天赋好，爷爷前些天给的都琢磨透了？”

“那是当然。”

“好，那爷爷就考较考较你，对了，上次给了你什么功法来着。”

“哎呀，爷爷，你老是这么不靠谱。”

“什么不靠谱，爷爷我靠谱得很，只要你通过了考较，咱们就去藏经楼，所有功法任你选。”

“一言为定？”

“爷爷什么时候敢骗你？”

“那倒，也是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