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Reskate Arts & Crafts）

声声慢

我想说一个故事。

故事的男主角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安静男生，他叫方笙。

故事的女主角叫曲蔓，我就是曲蔓。

（一）

我喜欢李清照，我说。

而方笙说，很多人都喜欢李清照。

他又说，你喜欢李清照哪一首词呢？

《声声慢》，我说。

为什么喜欢声声慢呢？并没有哪一句特别值得人喜欢。

可我就是喜欢，喜欢声声慢。声声慢。

这是我的高中时期，方笙问过我为什么喜欢声声慢这个问题。

我没有回答他。

我只是说，夏天到了，你有没有听见蝉鸣？

他侧耳去听，很认真，很小心。

许多年后我还是会经常回忆起这个场景，我喜欢的男生就站在我身边，他的笑脸和夏日的阳光一样明媚。

他不是谁的丈夫，也不是谁的父亲。他和我仰望着同一片蓝天，和我嘻嘻哈哈地抱怨夏天。

他只是我喜欢的，十七岁男生。

十七岁那年我说夏天就该有蝉鸣。

我们困在钢筋水泥铸起的城市里，根本就没有蝉鸣。

我骗了他，他却相信。

认真地，傻兮兮地侧耳听。

我说，男孩，你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情？

我还没有回答你，我为什么喜欢声声慢这个问题。

其实，我想责怪你。

在每一节语文早读的最后五分钟，我都留给了声声慢。我读了一遍，两遍，三遍。我读了一年，两年，三年。你有认真听完一遍吗？

我不知道他后来有没有知道这个谜底。

后来我和他各奔东西，失去了联系。他没有问我，我也没有说清。

故事的开头我交待了我和他的姓名。

他叫方笙。我叫曲蔓。

声声慢，声声慢，笙笙蔓。

我有时候会突然很想他。

只是想告诉他一句话。

我大概不会说出口了吧。

我只是还在读声声慢，会读到热泪盈眶。

会很悲伤。

（二）

我喜欢黑暗的地方，我说。

在漆黑一片，万籁俱静的黑夜里。如果他在我身边，我就能听到他的呼吸。伸手不见五指，我失去了眼睛。被困在一方小小的天地，我失去了行走的能力。

但我可以坐在他身边，我们安静地聊着天，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我喜欢这种感觉。

即使我们的话题对我而言是末日来临。

我很少向人坦露自己的伤疤。

但黑夜里的楼道过分安静，我只想和他说说话。

那一年我离开是因为我生病了，我说。

我知道，他说。在一片漆黑里我听到他的声音。

我是为你病了。

我知道。

我喜欢你。

我知道。

我从那时起就喜欢你。

我知道。

那你有什么不知道？我说。我有些自嘲地笑。

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放下我，他说。

夜里起了风，我突然觉得有点冷。

想起了十一岁那年夏天站在校门口的女孩，穿着碎花的裙子，吹着从旷野过来的风。从日出等到日暮，然后眼里的光慢慢落幕。

他们小学毕业时说好读一个中学。

他们许下了一起长大的约定。

到最后，他失了约。

可那个女孩还在等他，从年幼到青春时期。

一直在等他。

她未有半分责怪他，她只是想他。

可他，依旧绝情。

她藏起了所有曾经。

只是想与他在一起。

方笙，我喜欢这个地方，我只听见你的声音。

曲蔓，我不喜欢这个地方，这里有些凉意。

方笙，你知道吗？

本来我不愿意走很远。

但你在我耳边，问我：走吗？

像一个要带我去全世界冒险的人。

我好像突然就愿意去很远。

反正有你在我身边。

而他已经走了。

可惜他没有听见。

幸好他没有听见。

（三）

我喜欢他，我说。

我的朋友问我，为什么喜欢他呢？

我没有再说。

窗外有鸟雀在叫醒慵懒的桃花，透过嫩绿的枝丫，春水像水一样倾泻。

是暖色调的风景。我想。

而他呢？他是冷色调的劫难。我尽量不去想。

只是忍不住想，喜欢声声慢是有理由的，喜欢他是没有理由的。

如果真要有个比喻。

只能说：

他是诱人的罂粟，我偏偏是瘾君子。

是恰如其分的喜欢。

在我真正成为成年人之后，我学会了抽烟。

我喜欢烟雾蒙住我的眼睛，像极了一场极其迷恋的情节。

我喜欢黑夜里点燃的烟，唯一光亮的红点带给我一些温暖的感觉。

我是个贪恋温暖的人，我说。

可是我没有好好拥抱过他。

朋友很诧异，这世界竟还有如此纯情的游戏？

是。纯情的游戏。我花了十年的时间没能坚持到终点。

不过，我记得他给过我温暖的瞬间，在电影院。

在给他递零食的瞬间，我碰到他的手指。

我很奇怪他的手指给我异常的温暖。

我夹着烟承认。那一刻，我晃了神。

我很遗憾。

他的拥抱应该更温暖。

有一天晚上梦一场，黄昏里我们打着勾的青涩模样。

我和他说好，大学在一个城市就在一起。

醒来后，有些红了眼睛。

十年前的事情，忘不了地折磨自己。

在疯狂和平静的交织下。

病态的孩子蜷缩在自己的角落。

然后又坠入另一个梦境。

我梦里白茫茫的一片。

整个世界都是白色的。

白色的小船，白色的芦苇荡，白色的没有温度的晨光。

白色的火车冒起白色的烟雾，要带他去远方。

他要去哪啊，我不知道。

他什么时候回来啊，我也不知道。

他知道我喜欢他吗？

我怕我没机会告诉他了。

可是火车要出发了，他真的要走了。

我不是他的归途，所以我留不住。

在汽笛吹响的那一刻，所有的童年的，青春的喧闹都席卷而来。

我怎么可以让我一整个年少的春光离开呢？

于是我追赶，然后跌倒，然后再追赶，然后再跌倒。

我在呼啸而过的风里大声喊：

“方笙，我喜欢你！”

“方笙，我喜欢你！”

“方笙，我喜欢你！”

我用尽全部力气，用尽18年的勇气。

你听见了吗？

曲蔓喜欢方笙，喜欢得没了自己，喜欢得更甚于自己。

可能你没有听到吧。

那天风很大。

其实我没说，最近我梦到他的次数有点多。

我异乡孤独不说话，也没有解决的办法。

只是总会在夜里想他。

我呀。

不争气。

还是喜欢他。

还是忍不住想念他。

从旷野里吹来的风，绕过屋顶，路过森林，知道我还是个不肯长大的傻瓜。

文/曲蔓 文章来源公众号 故事篓 ，已授权，未经许可禁止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