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董梦
我的祖上是殷实的地主家庭,但是在父亲十九岁那年家里遭遇了一场大灾难,爷爷和奶奶双双在当年的大年三十一起去世。留给父亲的除了五间老屋,还有几个未长大的弟弟妹妹。
母亲嫁给父亲时可谓是家徒四壁,分家时除了一间老屋和奶奶那张陪嫁床外便无其他家具。
父母结婚至我二岁前,一直住在那间老屋里。老屋既是我们的卧室,也是餐厅和厨房,甚至还养了几只鸡,我至今都无法想像,当年父母是如何在那间老屋度过的。
我快一周岁的时候,母亲开始张罗在老屋的院子外建二间新房,那时那个地方还是填埋坑,为了把它填平,父母起早探黑地到竹林或小河边挑来石子和泥土,用了整整三个月才将这个坑填满。
一年以后,在原来的填埋坑上建起了二间土坏房。听母亲说,为了建成这二间房子,她和父亲大半年没有吃过白米饭,为的是省下大米来招待帮忙建房的亲友。那时候,村里实行的是公社制,大家一起劳动,按一年所计的公分来分粮。父亲是乡村医生,公分不多,母亲也因为带着我耽误了不少时间,所以,分到我家的粮食就少得可怜,听母亲说全年就分得三百斤的稻谷。
好在那时建房除了打地基的石头和顶上的瓦及木料需要钱购买之外,其他都不需要花钱,因为房子主体墙面是用泥土做成的,人力全是村里的亲友和左邻右舍帮忙。为了感谢大家的帮助,母亲把屯了大半年的稻谷全部脱壳变成大米,杀了养了一年的五只鸡招待大家。待到房子建成之后,家里能吃的东西只剩下老屋墙角一堆红薯。
搬进新家的那天,父母一夜没合夜,第一次觉得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家,我那时才二岁,没有任何记忆。
到了我七岁的时候,父母计划加建三间房屋,因为我长大了,得一个人睡,弟弟也四岁了,他大一些也得一个人睡,所以三间卧室,一间堂屋,一间专门的灶房,一个养殖间,是一个农家小院的标配,但是,想一下子建成三间房,在当时有不小的压力。
在我八岁那年,农村土地包产到户了,村里人开始各自耕种自家的土地,大家开始有了小算盘,那时建房子,不再是邻里相互帮忙,而是要付工钱。为了建新房,母亲便加倍的辛苦劳作。
母亲是种地能手。为了将地种好,她每天起得比谁都早,睡得比谁都晚。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母亲总是四点半起床做早饭,天蒙蒙亮就上坡劳动去了。待到我和弟弟起床之时,总能看到父母扛着农具,全身湿透的从地里回来,他们身上的衣服是被汗水和晨露打湿的。晚上的时候,她总是要等天完全黑下来,才会扛着农具回家。所以,我家地里的庄稼永远是村里草最少,粮食亩产最高的一户。
母亲是养蚕能手。同样的一张蚕种,邻居家一季最多卖一百多元,而我母亲养的却能卖二百多元,一年四季蚕下来,家里就能多出一千来元。这在当时的村里,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母亲还是个养兔能手,她到镇上买来一公一母种兔,在她的精心照顾下,半年之后,母免生下一窝五只小兔,其中有四母一公,母亲将黄豆和玉米炒成半熟之后辗成粉,再将混合粉与煮熟的红薯一起混合,配上谷糠喂兔。又过了半年,我家便有了大大小小三十多只兔子。母亲把长大的所有公兔拿去镇上集市上卖了换钱,再从镇上买回新的二只公兔回来,这样兔群便急速扩张,品种也更加优良,卖兔成了我家另一项收入。
在母亲的辛苦劳动和精打细算中,家里终于有了建新房的钱,在我十岁那年,在原来的那二间房旁边加建了三间新房和一个猪圈。为了能有宽敞的地方晒粮,又将屋前的那块洼地填上土,倒上了混凝土,建成了一个干净整洁的晒场。于是,一个由五间大瓦房和一个大晒场的农家小院就落成了,村里人都夸我母亲能干。
母亲除了非常地勤劳,还很善良!
村里有一个叫黄四婆的孤寡老人,不知为何总不肯进敬老院,一直独居在一间破房子里,母亲总会从家里拿一些粮食或蔬菜接济她,那时,我还在村里上小学,每天会从黄四婆家路过,母亲总会让我把准备好的东西带给她。
我的大姑晚年身体不好,加上二个媳妇都不太待见她,那时家家户户都穷,在母亲的精打细算中,我家每周还能吃上一次肉,吃肉的时候,母亲总会叫上大姑。几十年过去了,大姑的女儿还对我说:“你妈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她人真的很好!”
父亲于二十三年前病逝,那年母亲只有五十三岁,我和弟弟都在外地打工,母亲独自在家辛苦劳作,在我们的共同努力下,一九九七年,家里原来的那五间土房子中间三间被拆除,在原址上建起了一幢二层小楼。只是建成没几年,母亲就随我一起到了广州生活,再后来又随弟弟去了成都居住。
如今,那幢小楼已近二十年无人居住,院子里早已长满了荒草。每次回老家,母亲总会拿起刀将那些杂草割掉,她除草时的模样活力四射,仿佛一下子回到年轻时的样子。我笑她是个劳累命,她说:"在城里这些年,觉得自已像个不中用的废物,只有在这里,才觉得有用武之地。”
前几年,母亲要求回老家生活,她说舍不得自己付出大半辈子建成的房子闲置。我知道,在她的前半生,三次建房,付出了几乎一辈子的积蓄。加之故土里留有她太多割舍不下的牵挂和回忆。但考虑她年事已高,院子里也已无其他人居住,我和弟执意留她在身边,只是每年清明弟弟一家会带着她回去为父亲上坟,过年的时候也会回老屋看看。
如今,母亲已七十六岁,在成都与弟弟一家共同生活,身体已大不如前,也不再要求回老屋居住。
愿我那勤劳善良的母亲能健康长寿!
2019年7月12日写于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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