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微在很多年以后想起第一次看见苏荷的情景还是会忍不住打冷颤 。
那个神情冷淡的女孩子站在客厅里倨傲的把一大杯可乐泼在她身上,然后看也不看她一眼径自上楼而去。
继母局促的站在林微身边不停的帮她擦拭衣服上的污渍,七岁的林微安静的低下头,在昏黄的灯光里红了眼眶。
有很长一段时间,苏荷之于林微是模糊的,那种模糊不是记忆里的淡化,也不是被刻意掩埋起来的回忆。而是清冷而少见的陌生,以至于说起苏荷,林微总是最先想起那杯冰冷的可乐泼墨一般渲染了那件纯白色棉裙,然后在左心房的位置投下浸入骨髓的震动。
苏荷是继母带来的孩子,但是她在这个家丝毫没有外来者的理亏和倔强,相比胆小内向的林微她更像是骄傲的公主。大约就是这样冷漠叛逆的所谓气场的东西深深地震撼了从小就循规蹈矩的林微,从那杯可乐的碰撞以后林微就成了苏荷的小尾巴,苏荷刚开始的时候还会扮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来恐吓,久而久之就听之任之,也会在林微被陆琪欺负的时候张牙舞爪的扑过来,在陆琪精致的脸蛋上抓出几道蜿蜒的伤痕。
陆琪是林微和苏荷小时候极大的噩梦,你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看似无辜的男孩子就会把拍死的蟑螂或者毛毛虫丢进书桌里或是书包里,然后在林微发红的眼眶和苏荷苍白的脸色里肆无忌惮的嘲笑。就像现在,林微看着礼品盒里那只被包裹得极其漂亮的蟑螂哭笑不得的丢进抽屉。
苏荷打来电话的时候林微正在翻看那只漂亮的水晶杯,她略带模糊的声音通过微弱的移动信号传过来,带着磨砂般的沙哑,像是一只小虫子轻轻滑过心脏,然后心脏就被这微弱的力量连根拔起,丢进巨大的黑洞,无声无息的坠落。
“林微,我要和陆琪结婚了。”
林微不记得她对苏荷说了什么,只是醒来的时候看到那只漂亮的水晶杯支离破碎的躺在地板上。眼泪和声音都是骗不了人的,巨大的落地窗里倒映出那个脸色苍白眼泪成行的女人,空气里全部是哭泣的声线,林微安静的将整张脸贴在冰冷的玻璃上,恍惚想起当年被苏荷泼了满身可乐的冷颤和心悸。
在爱情这条路上,从来没有规律可言,不是你歇斯底里你泪流满面,就能挽回已经变心的爱人。林微从小都不够勇敢不够高傲,可是这不妨碍她在感情里无师自通的成为高手,对面的陆琪早就不是小时候梳着七分头每天偷偷打他爸爸鞋油的小男生,时间都把他们变得四平八稳,心窍玲珑。
“什么时候?你什么时候和苏荷在一起的?”
林微佩服自己在这个时候还能镇定自若的问出这句话,陆琪在阳光的阴影里沉默的低下头,细碎的刘海遮住眼睛,他动了动右手,像是想像很多次争吵那样用力的拥抱林微,只是在抬头的瞬间看到林微紧紧抿着的唇角时黯然的握了右手,垂在身侧。
“我和苏荷要结婚了,他父亲可以帮我放我弟弟出来......'”
歌词里都说辜负是很浪漫的蹉跎,林微一直是个理智的人,她承认听到这个原因时,她有些了然的悲哀。真正听到陆琪这样说的时候,她才发现没有难过没有眼泪,所有的心情都像是布景,像是刻意表现的沉痛,以证明曾经快乐过。
陆琪的弟弟是个杀人犯,十九岁的暑假那个沉默狠厉的男生因为抢劫未成失手杀了小区里的一位阿姨。那位死者的家人不依不饶的将仅有十九岁的少年送进监狱,警察来带人的时候下了很大的雨,陆琪穿着单薄的衬衣孤零零地站在路边那颗香樟树下,林微和苏荷抱着肩膀站在他身后,冷得牙齿打颤。
“苏荷知道么?”
“嗯,她说她愿意......”
“她愿意?陆琪,你还是男人吗?她愿意,你就能为了你弟弟毁了她一辈子?”
所有生气所有委屈都在看到陆琪忽然红了的眼眶时颓然败落,像是当年那个孤单的站在雨里的少年忽然回过头,抱着她用力哭出声。也许十九岁的少男少女都是敏感而易动情的,还不太成熟的身体被那个浑身湿透的男生紧紧抱着,以至于心跳在一瞬间停止,满眼都只看到男生发红的眼眶。
苏荷还是和陆琪结婚了,那个当年抛弃了苏荷和她母亲的男人也的确是身居高位,利落的放了陆琪的弟弟。林微不知道苏荷究竟是否知道她曾经和陆琪以爱情的名义缱绻温存过一段时间,毕竟十九岁生日的时候苏荷就被亲生父亲安排去了国外。
林微后来去水晶店找那款杯子的时候,好心的店员告诉她那款水晶杯有极动听的名字:第一杯可乐。是出自特别有名的设计师Viser,那是苏荷的英文名字。
圣经上说,信与不信原不相配。
耶稣没有说谎,陆琪一直怀疑当年怂恿他弟弟去抢劫的那个人是林微,其实只是林微和苏荷打赌输了,就去告诉那个男孩,那个从公园小路出来的阿姨偷了陆琪的钱包,那个自小患有自闭症的痴傻孩子对哥哥陆琪有着常人无法理解的独占欲和保护欲,竟然就真的冲上去用水果刀捅了那位阿姨。
很多年以后,当林微终于能安静的回想起当年和苏荷恶作剧一般造成的悲剧时,收到苏荷寄来的明信片:耶稣未说谎,可时间会模糊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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