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渌水清曦,白蕖映情,一曲相思不住。青丝半染,红霞牵念,半生岁月如故。
等不来,凉袖轻挽,执笔点墨成画卷;散不尽,青黛饰眉,浅吟低唱思归人。
纵然南柯一梦,其犹未悔。
柳色参差掩画楼
四月的长安,没有了往日的繁华,静静谧谧的,连牡丹花开的声音都听不见。
冯润呆坐在含温殿里,手里拿着灰青色的莲瓣执壶,黄色的交领广袖上是星星点点浅浅的酒渍。
抬臂想要拭脸上的泪,摸了摸,却感受不到半点痕迹。
“太和二十三年,大魏皇帝拓跋宏崩,号孝文......”冯润一字一字地念出来,不知该是哭还是笑。
那个囚禁她的人,死了。那个她念着的人,死了。
今年的牡丹花,还未能瞧见啊。
晓莺啼送满宫愁
平城冷风习习,瞧不见半点青色,仿佛是一片死寂。
裹了裹身上的猩红色披风,冯润朝着侧门口跑去,一点不顾婢女的吆唤。
她才不要去见什么大魏的皇帝,更不要进宫,被囚一生。想着,她跑得更快了,早已把身后烦人的婢女甩在后面了。
“哎呦!”这下,冯润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还未来得及揉摔疼的地方,眼前便伸来如玉笋的一只手。
“可摔疼了?”好听的声音冲她问道。
仰头瞧去,是一个眉目温润的男子,身着玄色朝服,浅浅地对着她笑。
那笑可真好看,比平城的阳光一样温暖。
“公子可是从诗里走出来的?”她看得有些痴,不择言辞地问了这么一句。
拓跋宏有些不解,摇了摇头,将摔在地上的冯润拉了起来。
冯润拍了拍身上的灰,冲着拓跋宏笑,“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这写得不就是公子吗?”
拓跋宏收了手,朱唇轻抿。
“我刚刚说的是汉人的《淇奥》,公子可知吗?”
拓跋宏摇了摇头,其实他是知晓的。
“《淇奥》说的是女子思慕君子。像公子一样的君子。”说着,冯润莞尔一笑。
“还不知公子姓甚名谁?”
“拓跋宏。”暖暖的声音钻入心底。
拓跋宏、拓跋宏、拓跋宏,她念着,自此这三个字成了她的阳光。
可她却不知,这三个字也是她的深渊。
玉楼天半起笙歌
为了那个温润如玉的心上人,冯润还是将自己关进了那座金丝笼,成了拓跋宏最宠爱的冯贵人。
贵人不贵人的,冯润自己自是不在意的,只为能陪他左右,什么位分都是不重要的。
夏夜,清风微拂,幽幽莲香带着丝丝甜味从鼻尖钻入人的心里。
为她,拓跋宏着人修了眼前这座莲花池,她自是大喜。不论是什么样的赏赐,只要是他的心意,冯润都是开心的。
冯润伏在拓跋宏膝上,青丝自然地散落,没有任何华丽珠饰。静静地听着他的雄心壮志,改鲜卑陋习,着汉服、说汉话、改姓氏、用汉人,中兴汉文化之精髓……心里也期待着。
与心爱之人执手看繁花落尽,从青丝到白发,如此一生,该多好。
豆蔻花开,繁华似锦,聘聘袅袅十四余,温润如玉世无双。
冯润以为,这就是她要的爱情。
风送宫嫔笑语和
自古帝王多薄情,可冯润偏偏不信。
纵使父亲母亲和她的姑母反复告诫,不可陷入儿女情长,冯家的荣耀最重要。这些话冯润只当做耳旁风,一听即散了。
拓跋宏给的帝王之爱,不是威逼利诱,不是假情假意,而是真真切切的心心相惜。这份温温和和的爱,如沐春风,如临秋水,如见白露未晞。是什么荣耀都比不上的。
寒露深夜,呢喃细语轻悠悠地被吞噬着。冯润裹着袍子站在墙角细细地听着,攥紧了手中带血的帕子。
“阿干(兄长)当真是忘了大仇了吗?为了冯氏那女子,连大魏的江山都不要了吗?你还记得贞皇后,还记得母亲吗?”冯润看着那女子的身影扯着拓跋宏的衣袖小声问着。
听声音,是彭城公主拓跋瑶。
“瑶儿,我怎会忘记。冯家夺我大魏江山,害死父皇,逼死贞儿,我如何能忘记?”
“我不过与她逢场作戏……”
逢场作戏?不过是逢场作戏?
冯润顿时只觉得没了力气,寒气从心口凉透脚底。她悄悄地挪回去,再没听见后来的对话。
她患了咳血症,她的姑母要她出宫静养。
出宫的马车孤零零地行驶着,冯润裹了裹身上大红色斗篷,无力地握了握手帕,那帕子上满是鲜红的血,看起来妖冶极了。
出了宫,她回头望了望越来越远的城楼,心里泛起苦涩,连带着些腥甜的味道。
太和十四年,太皇太后薨,举国同悲,拓跋宏成了名副其实的皇上。而冯润却在行宫的别院里整整住了三年。她以为她总该接她回宫了,却不料他尊太皇太后遗旨,立冯清为后,母仪天下。她没有哭闹,只是笑了笑,捏紧了手中带血的帕子。
拓跋宏啊拓跋宏,你果真只是逢场作戏啊······明明只是逢场作戏,我为何却动了真情?
太和十八年,一辆华贵的马车和一队人马气势浩浩地将她接回了宫,她被封为“左昭仪”,但是她却没了当初心中的喜悦。
许是补偿,拓跋宏将所有的宠爱都给了她。可是,她却只想着能实实在在地手握权力,不再为任何人拿捏。
夺后位,逼自己的亲妹妹出家为尼;杀嫔妃,抚养元恪为太子……她再不喜欢那清香怡人的莲花,只想做雍容华贵的牡丹。
这时,她也明白了姑母当时说的话。儿女情长,不过是镜花水月,虚无缥缈,一纵即逝。
不是思君是恨君
太和二十一年,黄沙飞舞,沔水边上战马嘶鸣。
这一年,拓跋宏带病御驾亲征,拓展疆土。在拓跋宏征战沙场的日子里,冯润和那个视她为寻常女子的高菩萨待在一块,舒舒适适,那人的一言一行渐渐地抚平了许多心头的伤疤。
终究是纸包不住火,彭城公主的告密彻底粉碎了她短暂甜馨的美梦。
拓跋宏回宫,处死了高菩萨,毁了她所有的势力。
那人拖着孱弱的身子端坐在含温殿中,一身玄色龙袍,帝冕端端正正地箍在头上,她仔细瞧了瞧,拓跋宏如她初见般温润,但却早已不是那个翩翩少年。
“寡人宠你护你,你便是如此回复寡人的情意的吗?”
冯润跪在地上,冷笑道:“你又可曾真心待过我?不过逢场作戏,不过是惧怕冯家的势力,若不是此,你怎会如此宠我?我曾信你爱你,你把我丢在行宫不闻不问三载,你可曾想过我吗?待我如珍宝,无形中我早已树敌无数,不过是想让我死,想要倒伐冯家的势力罢了!我早该听从姑母的,若我早日派人毒杀你,我早已是太后了,是我错了!”她哭花了脸,黄色的交领广袖上满是轻浅的泪痕。
拓跋宏再未说话,沉默着走出了宫殿。
公元二十三年,拓跋宏病逝,消息传到皇宫里,冯润呆坐了一日,未流一滴泪。
四月那一日,斜雨微风,北海王奉旨到冯润宫中,她端坐在椅子上,鬓角间掩了一朵牡丹花。
“皇后久乖阴德,自绝于天,若不早作为,恐成汉末故事。赐皇后死,葬以后礼,以掩冯门之大过。”
她笑了笑,未言一句,抬臂饮尽那一杯鸩毒。
月光暗淡,金色的琉璃瓦下,院中的牡丹花尽落了……
奈何明月照沟渠,明月已尽落牡丹,疏影横斜,白蕖不现横塘水。
古风沐沐作者 :风栀寒 ,一个爱好写东西的小白,会在失败中慢慢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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