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兄在我津津乐道,对女孩子评头论足的时候,总是抽身离开,一副不与我为伍的样子。好像他对女人一点儿也提不起兴趣。他会对我撇嘴,用不屑的语气说:“不知道你哪来的那么大乐趣?”在他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下,我经常会感到自卑——我怀疑自己是一个十足的流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身体会那么渴望女孩子的身体——我想接近她们,想和她们说话,想和她们打情骂俏,想把她们搞上床。每当我身体抑制不住地蹿起性欲的火苗,我就忍不住羞愧万分。我搞不清楚别人是不是这样。我把我身边的朋友都仔细地挨个过了一遍,但结论是:他们也都是这副德行——整天都一副性欲勃勃的样子——这样一来,我又忍不住怀疑或许我与他们是物以类聚、臭味相投,都是烂人。在我二十三岁那年,我的身体就像迎风张开的塑料口袋,鼓鼓囊囊兜满的都是荷尔蒙。在我那个似乎每一个毛孔都在滋滋往外蹿着性欲的年代,我的堂兄让我感到自己的灵魂非常肮脏,于是我经常性的感到羞愧难当。
那年冬天,我大学毕业一年也没有找到工作,整天无所事事。我经常约上一帮同样也没有找到工作,同样也无所事事的狐朋狗友去我们那个小镇上的中学打球。我们飞快地骑着自行车,像玩杂技一样松开双把。还故意敞开外套,让衣角在风中飞扬起来。那时候的我们毫无理由地想招惹世界,弄出点儿动静。我们留着长发,当额前的头发掠到眼前,便一甩头,撅起嘴把它“噗”的一声吹开。这样显得很酷。在进球的时候,我们很夸张地尖叫,还会学着球星的样子,张开双臂,拱着身子兴奋地呐喊、狂奔。就在那个时候,我认识了我们镇上那个叫周旭的姑娘。
确切地说,我很早就认识她,毕竟这个镇子不大。而且我上初三的时候,她上初一,只不过没有打过交道而已。在那年代,她就是一个瘦小的黄毛丫头——在我的印象里,她有一头营养不良的枯黄头发,永远也没有服服帖帖的时候——碎发支棱在后颈和鬓角上。那时候的她经常穿着不合身明显显小的荷绿色夹克衫,一点儿女孩子气都没有。在她更小时候,我也印象颇深。虽然仔细想想,我其实也就比她大两三岁,但在我十来岁的时候,她七八岁。但我总觉得她比我小了很多。而对于对她更早些时候的记忆,是她鼻孔挂着两条清亮的清鼻涕的样子,还有冻得发红的圆脸蛋。我当时打完球,气喘吁吁地朝场外走,准备在草地上坐着休息片刻。我拧开矿泉水的瓶盖,仰着脖子一口气喝下了半瓶。她就是在这个时候径直向我走来。她走到我面前,盯着我说:你还认识我吗?我说当然认识,只是你现在变化挺大的。我还轻浮地说了一句,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了呢你。
她的变化的确挺大的。站在我面前的时候,她已经出落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特别像当时正走红的台湾歌手组合S.H.E里面的Selina。我敢打包票,她走在路上,一定会有很多年轻的小伙儿对她指指点点,心怀鬼胎地吹着口哨。说实话,别看我平常没个正形,一帮朋友们在一起的时候会放肆的讨论女生的乳房和屁股,但周旭站在我面前,用亮晶晶的眼睛盯着我的时候,我还是有些拘谨,不知所措。显得好像有些道貌岸然。她倒是很淡定。她从兜里掏出一把瓜子,伸出手来给我,说:“吃瓜子。”我就接了。
我和周旭正式约会是在那年正月初五的晚上。那天打球的时候和她攀谈了几句,我觉得她对我有些好感,因为她扑闪的眼睛里有亮晶晶的光。我就厚颜无耻地邀请她和我去走走。我骑着自行车,她坐在后座。我驮着她沿着长满枯黄的芦苇的河堤走了大约有两三公里。冬季的河畔人迹罕见,零零星星有几个肥胖的女人穿着胶鞋在河边洗衣服,高举着棒槌砸得水花四溅,啪啪做声。还有黑色的鸟在空中这儿一下那儿一下地乱飞。我故意往凸凹不平的地方骑,她在后座惊惶不安。我还故意骑得很快,然后猛地一下捏闸刹车,让她由于惯性撞在我的后背上。最后,她受不了惊吓,就抱住了我的腰。我感受到了她小小的乳房在我后背上若隐若现的贴着。
那天,我们坐在河畔的草甸子上聊天。我告诉她,我发表了很多文学作品在各大报刊杂志上——我的吹嘘当然是夸大其词的。在企图获得异性青睐的时候,每一个青年男子都是一个会耍小花招的十足的骗子。我装模作样地给她讲我自己都没看懂的《霍乱时期的爱情》《百年孤独》,还费尽心思地提及一些我也仅仅知道名字的外国作家,比如:马尔克斯、博尔赫斯、杜拉斯、卡夫卡等。她一脸崇拜又懵懂地盯着我瞎掰。最后,我问她要了她的手机号码。那时候我没有手机。回来的路上,我怕忘了,一路上都在心里默诵她的电话号码的那一串数字,因此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没有手机,和她联系真是不方便。我就和堂兄商量,借他手机用用——他比我年长两岁,大学一毕业就工作了,很早就买了手机,而且还有好几个。他问我干什么用。我得意得告诉他“我钓到了一个妞儿,还要到了她的电话号码。”听我说完,他就指责我“天天不干正事儿,思想不端正,不健康。无聊透顶!”然后死活不肯借给我,我非常恼火,但也没有办法。
没有电话联系,约周旭见面的难度系数就太大了。要想联系她,我只好走很远的地方,到她家门口徘徊等着。如果运气好的话,她刚好出门就能看到我。如果运气不好,在这冬天,冻上十分钟也够受的。更令人心惊肉跳的是,有时候会非常不巧,偏偏就碰上了堂兄。他会用极其鄙视的语气说“无聊!怎么那么上瘾?读书学习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来劲儿?”因此我总是提心吊胆。
正月初五的晚上,我们约好在大桥上见面。吃了晚饭,天黑下来,路上行人也稀少起来。偶尔会有孩子在远处点燃冲天炮,“滋溜”一声蹿到天空,炸开一片火花。她到的时候,我已经等了有十分钟,冻得浑身冰冷身体僵硬。
“来了?”
“来了。你等半天了吧?”
“没多久。”
“肯定很冷吧?”
“还行,不算太冷。”
“不冷你哆嗦什么?”
“见到你激动的。”
她就把手从手套里掏出来,握住了我的手。她的手很暖和。然后我就顺势抱住了她的腰,最后放在她的屁股上。她穿着紧身的松紧裤,屁股紧绷,浑圆有致。后来我抽出手,捧住她的脸。她的脸凉凉的,我的手更凉。她意识到我要亲她,就挣扎着左右摇摆脑袋。我还是控制住了,就凑过去,把我的嘴唇贴在她的嘴唇上。我的嘴唇很冷,她的嘴唇又软又暖和。她使劲抿着嘴唇,但还是被我用舌头撬开了。她不张嘴,我的舌头没有接触到她的舌头,只舔舐到了她的牙齿,她的牙齿凉凉的,就像夏天从河底捞出来的小石子儿。我身体往后倾了一点距离,腾出一点空间,把手伸向她的胸部,她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我什么也感觉不到。我想伸手进去。我把手钻进她的衣服,触碰到她光滑的腰,她就把我推开了。回来的路上,我们的关系明显上升了一个新阶段,亲密而又自然。我们胳膊挽胳膊手牵手说说笑笑地走。我用食指抠她的手心,逗得她咯咯直笑。
对于这一喜讯,我实在是忍不住要炫耀,恨不得要向全世界宣告。我碰到了堂兄,我兴奋地跟他说,“我和周旭亲嘴啦!我还把舌头伸进她嘴里啦!”
堂兄用极度厌恶的表情说,“真恶心!”热脸贴了个冷屁股,我非常扫兴,只好闷闷不乐地走开。我的那一帮狐朋狗友倒都表示了羡慕、嫉妒和可喜可贺的态度。
说这话的时候,堂兄的脸上显示出了前所未有的憎恶态度,就好像他吃出了一只苍蝇。他甚至把这种厌恶和憎恨迁怒和发泄到了正在身边的那只灰白相间的老猫身上。因为我跟他洋洋得意地炫耀的时候,我们是坐在院子的葡萄藤架下的木椅上的。而那只老猫此刻毫不识相,她轻手轻脚地迈着优雅的步子,在阳光下走近他,然后一拱身子,就跃到了堂兄的腿上。它把高高竖起的尾巴摇了几摇绕成一个弯儿,准备和身子一起盘蜷在他的大腿上打盹,却被堂兄揪住后颈,扔出去了一丈多远。就好像跳到他腿上的是一只老鼠,甚至是一坨大便。老猫不明就里,惊惶地一个箭步,爬上棕树,又借力跳到院墙上,喵呜一声逃走了。
我知道,堂兄只是在发泄对我的不满。或许在他眼里,我就是那只猫,我甚至连猫都不如,比它还不知廉耻。因为它只是在那短暂的几天才会仰躺在地上,露出肚皮四仰八叉地打滚,呻吟得像叫床的少妇一样,其他的时候都安安静无比,像一个羞涩的处女。而我就不一样了,在他看来,我的发情期就像潘多拉魔盒,一旦打开,就会祸害人间,并且再也关闭不上。堂兄一副正人君子的做派,让我非常害怕,我甚至怀疑他会突然站起身来,左右开弓扇上我几十个嘴巴,甚至一脚踢爆我的睾丸。可能,在他这个正人君子的眼里,我就跟一个见到女孩子就掏出下体炫耀的变态差不了多少。非常丢人,而且无比恶心!
堂兄掸了掸腿上的灰,轻轻地笑了一笑,淡淡地说:“你知道她在东莞做什么不?”
“打工啊。听她说是在鞋厂上班。”
“你看她长得那么漂亮,肯定是卖的。”
“怎么会?”我有点不满。我也不好说什么,就悻然地起身进屋了。
接下来的故事就平淡无奇了。因为我好高骛远,高不成低不就的,就总也找不到工作。父母一边埋怨我“一点儿都不争气,尽让人操心。要是有你堂兄的一半儿就阿弥陀佛了”一边准备让我赶紧结婚。他们想当然地认为,我只要一结婚就会收了心,踏踏实实找个工作,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于是,我和周旭就在第二年盛夏的六月顺理成章地结婚了。我们过了一段平静而幸福的日子,从来没有红过脸吵过架。直到有一次,她怯生生地告诉我,她在后院的水房洗澡,一扭头看到一双眼睛正贴在玻璃窗的破洞上偷窥,似乎是我的堂兄,我们才第一次吵架。我认为我的堂兄是不可能干这样的事的,他一向都无比正派,是一个正人君子。而她坚持认为不会看错,是我不信任她。“难道我是一个搬弄是非的人吗?”她非常生气,歇斯底里地对我大喊大叫。于是我们就大吵了一架。
时间又过了几年。大多数时候,我都生活在与堂兄的对比而显得自惭形秽之下。我一直都很自卑,一度开始怀疑自己。在我们这个小镇上,我的堂兄一直都博有好名声,在街坊邻居和亲朋好友眼里他就是热情、温驯、上进的代名词。而我,毫无疑问,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反面教材——找不到工作,整天无所事事的晃荡。直到有一天,上门讨债的人把他堵在门口,剁掉了他的两根手指头,还威胁要挑了他的手筋脚筋的时候,我的伯父还不相信我的堂兄欠了三十万赌债,新盖的三层小楼也被抵押了出去。从这帮要债的混混儿口中,我的伯父才知道,堂兄经常所谓的去武汉办事,一去就是半个月,都是醉生梦死在武汉街巷幽暗的发廊里的妹子身上。
我的伯父错愕地喃喃自语“怎么可能?!”他坚信是这帮流氓在故意泼脏水败坏我堂兄的名声。
其实,要不是我曾亲眼见到过堂兄握着他的阴茎和女孩子调情的视频,我也会这么认为。
——2019年1月24日
——2019年3月1日 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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