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里的一把火

剧照《这个杀手不太冷》

呼呼的寒风不停地吹，多多裹紧身上的羽绒服，搓了搓手，好冷，好冷，呼了一口气，在寒风中开始奔跑，太冷了，手机在包包里不停地震动，实在是不想接，手指头都伸不直，谁想在寒风中拿着手机张嘴说话？

手机那头的人很执着，一次又一次，多多有些无奈，掏出手机，显示是妈妈的号码，眉头不自觉皱了皱。

哆哆嗦嗦滑动手机，那头传来女人有些生气的声音，“你是聋了吗？我给你打那么多久电话，你是不是故意不接电话？你个死丫头”，这样的话语听了很多次，几乎每半个月都来上一次，早已习惯。

多多吸吸鼻子，“我在路上，没听到，有什么事就说吧”，女人尖锐的声音再次传来，“翅膀硬了，还学会顶嘴了，连声妈也不会叫了，算了不给你计较了，发工资了吧，快给我转过来，你弟弟要交学费了”。

还没等多多说什么，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声音，紧接着爸爸的信息发过来了，“多多，你发工资了吧，快给爸爸转过来点，你妹妹要买芭比娃娃，你阿姨想买一条项链”。

多多感觉更冷了，这就是她的父母，对她漠不关心，到了她发工资的日子，两个人很有默契，都想要分一杯羹。

剧照《这个杀手不太冷》

在她五岁那年，爸爸喜欢上了别的女人，妈妈带着舅舅们前去宣战，堵在门口，妈妈像只疯狂的狮子，把爸爸挠得满脸，满身都是血，吓得爸爸跪地求饶，表忠心，誓死效忠妈妈。

多多像只可怜的小狗，没人疼，没人爱，妈妈嫌弃她身上流着爸爸的血，把那份恨和厌恶转移到她身上，非打即骂，爸爸也一样，讨厌她长了一张和妈妈一样的脸。

五岁的多多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爸爸妈妈都讨厌她，好似一切的不幸都是因她而起，她是罪恶的源头，甚至爷爷奶奶也会对着她唉声叹气，一副都是她的错，如果没有她，他们会是幸福的一家人。

最终，爸爸妈妈的婚姻走到了尽头，他们谁也不要她，唯一疼她的姥姥缠绵病榻，自顾不暇，也只能陪着她流眼泪，偷偷把藏在枕头底下的一个银镯子塞给她，告诉她如果实在饿的不行，就把镯子卖了，换点吃的。

多多把银镯子用布包好，藏在离心脏最近的地方，姥姥把仅有的一包饼干塞进她口袋里，告诉她好好活下去。

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姥姥，在她六岁时，姥姥去了天堂，小小的身影，站在寒风里，双手合十，默默流泪，她不敢大声哭泣，那样，爷爷奶奶会更讨厌她。

爸爸很快再婚了，娶得是当年那个女人，相亲相爱，妈妈也再婚了，他们有了新的家庭，他们都不愿接纳她，把她丢给了爷爷奶奶。

爷爷奶奶也不喜欢她，他们想要一个孙子，看着瑟瑟发抖的她，还是接纳了她，八岁时，多多就学会了做饭，洗衣，打扫卫生，她什么都会做，只是想活下来，好好活下去，她记得姥姥叮嘱她的话。

每当难过时，觉得苦时，会把姥姥给她的银镯子拿出来，想象着姥姥就在天上，看着她，给她力量，多多握紧小拳头，告诉自己，她会好好活下去。

剧照《这个杀手不太冷》

在她十岁那年，爸爸又有了一个女儿，奶奶不喜欢，催促继母生一个儿子，继母不答应，抱着小女孩扭头就走，爸爸看都没看她一眼，跟着继母离开了家，奶奶的巴掌落在她身上，好似都是她的错。

多多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都是她的错，她做什么都是错，不做什么也是错，不久后，她听人说，妈妈生了一个儿子，奶奶气得破口大骂，骂老天不公平，多多又被打了一巴掌。

妈妈不知是怎么想的，大概是想炫耀，扬眉吐气，多年来第一次主动来看多多，怀里抱着小儿子，笑颜如花，十一岁的多多有的只是沉默，她是小孩子，但不是傻子，她看得出妈妈并不想她，只是想气奶奶，出口恶气罢了。

奶奶的拐棍打在多多背上，她没有眼泪，哭是没用的，爷爷也只是叹息一声，这么多年，她已习惯，这个世上没有人爱她。

时光慢慢流淌，多多初中毕业了，背着书包看着同学有爸爸妈妈围着，欢声笑语，她像一个异类，孤孤单单一个人，站在那里，没有人为她喝彩，没有人对她说，毕业快乐。

剧照《这个杀手不太冷》

背着书包到了小区，看到奶奶的脸色有些阴沉，她知道一定是爸爸没有满足奶奶抱孙子的愿望，就因为这个，爸爸很少回家，偶尔回来，也是不欢而散。

有时候，多多会想，孙子就那么重要？大概是老一辈人的一种执念吧，抱孙子成了他们两个老人的一块心病，偶尔半夜里还能听到奶奶在梦中呼喊，“我的大孙子”。

多多贴着墙壁回了家，她有些害怕，十五岁的大姑娘了，奶奶还像她小时候一样，说打就打，丝毫不顾及是不是有人笑话她，她是不是难过，是不是被人看不起，她无足轻重。

让她意外的是，这一次奶奶也只是用眼睛瞪了她几眼，拄着拐棍回了家，多多看到沙发上堆着一堆衣服，爷爷说了声，“这是李阿姨送来的，你拿去穿吧”，多多抱起衣服，脸上露出微笑。

从来到奶奶家，李阿姨就很照顾她，李阿姨有个女儿，比她大了三岁，看着她穿得破破烂烂，大冬天穿得很单薄，握着她冰凉的小手，有些心疼。

从此以后，李阿姨总是会送她衣服，虽然都是旧衣服，但洗得很干净，偶尔过年，过节时，旧衣服中间还会夹一件新衣服，多多很是感恩。

多多看着那一摞干净的衣服，眼圈通红，她不知道这些年如果没有李阿姨的接济，她过得大概会更苦，衣不蔽体，还有可能在冬天冻死在路边，心底暗暗发誓，长大了，一定报答李阿姨。

伴随着乒乒乓乓的声音，她知道，奶奶在摔东西，多年来，爸爸始终不松口，他说男女都一样，她就喜欢女儿怎么了？可是，她也是爸爸的女儿，他为什么就没喜欢过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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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多没时间想东想西，李阿姨给她找了一份零工，在超市里理货，把衣服放进柜子里，匆匆出了门，去超市报到，她要挣生活费，她是大姑娘了，不能吃白饭。

工作不累，但很繁琐，有的客人总是喜欢把商品乱放，让她手忙脚乱，一天下来，累得腰都直不起来，还是要低头忙碌，她还想继续读书呢，她不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只能挑灯夜读，勉强保住了年纪前三的成绩。

等待通知书的时光是漫长的，奶奶的意思让她去打工，爷爷第一次提出反对意见，“一个女孩子，还是多读点书，将来找个好工作，也能轻松一些”，奶奶气哼哼地看着她，没有反对。

两个月下来，多多圆圆的脸，变成了尖下巴，拿着到手的五千块，很是欣喜，她的书费，生活费不愁了，由于成绩好，学校免除了她的学杂费。

进入高中校园的多多是开心的，想着再过三年，她就可以去读大学了，那样就可以勤工俭学，自己养活自己了。

怀着这样的期待，多多很刻苦，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做好早饭去上学，每天如此，李阿姨很是心疼，可能是她也有一个女儿，知道一个高中生，学习很累，很苦，需要补充营养。

每天早晨在小区门口，装作是和多多偶遇，把热鸡蛋和热牛奶往多多书包里塞，还笑呵呵地说，“牛奶买多了，要过期了”，多多对着李阿姨傻兮兮地笑，刻意仰起头，她不想让她眼泪掉下来。

就这样，多多三年的高中时光结束了，如果没有李阿姨的鸡蛋和牛奶，多多相信，她一定撑不下来。

通知书下来了，她的家里没有庆功宴，爸爸带着妹妹去旅游了，妈妈也忙着带弟弟去购物，还是李阿姨偷偷给她买了一个小蛋糕，祝福她考了一个好成绩。

从来不哭的多多，那一次没忍住，抱着李阿姨嚎啕大哭，这是除了姥姥，第二个对她好的人，她好羡慕李阿姨的女儿，有一个好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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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熙攘攘的车站，上演着一场场离别和相逢的喜悦，她的身后空荡荡，还是冲着身后摆了摆手，她在心里说，“永远不见”。

列车缓缓行驶，载着她去远方，到站时，第一次感受到温暖，师姐，师哥们对她伸出双手，热烈欢迎她的到来，她很激动，别的同学大都有父母陪同，她再一次格格不入。

只是让她想不到的是，李阿姨的女儿晓雪提着一大袋子零食来看她，带她去了最繁华的街道，看了最美的风景，吃了最美味的食物，在异地他乡，让她感受到温暖，多多不再彷徨，开心地笑了。

大学的生活很精彩，校园很大，有一片小竹林，清幽别致，是谈情说爱的好地方，她没有时间欣赏，更没时间谈情，每天不是上课，就是打工，有时候去食堂帮工，她可以吃到免费的午餐。

开心的同时，也有些失落，大学不是象牙塔，里面的人不都是单纯，善良的，有时候，她会在深夜里握着姥姥的银镯子发呆。

每当她想放弃时，姥姥的声音好像就在耳边，“好好活下去”，是呀，那么多年都熬过来了，再忍忍，就毕业了，就可以赚钱了。

忍呀忍，别人的大学生活丰富多彩，她的大学生活捉襟见肘，爷爷奶奶真的没有给她一分钱的生活费，说到做到。

晓雪会找各种理由给她发红包，生日，元旦，十一，几乎每个节日，晓雪总是说，“多多妹妹，不好意思，姐姐太忙了，忘记给你买礼物了”。

多多看着手机，默默哭泣，她知道晓雪姐姐顾及她的面子，害怕伤到她的自尊，才找各种理由，补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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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了，毕业了，多多松了一口气，终于毕业了，她已经正式工作半年了，风里来雨里去，已经转正了，租到一个小房子，买了一套新衣服，抱着它开心地笑了，这么多年第一次穿新衣服。

攒了两个月的工资，给晓雪买了一个包包，她觉得值，如果这个城市里没有晓雪，她大概撑不下去，大学四年真的好苦，身边只有晓雪默默支持她，她的窘迫，寒酸也只敢在晓雪面前坦露，举着酒杯对晓雪真诚地说谢谢。

生活慢慢稳定下来，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每个月给爷爷奶奶一千块钱，他们毕竟养大了她，每年李阿姨生日时，都会包一个大红包，每次李阿姨都不会收，她改送礼物，有时候是衣服，有时候是围巾，有时候是鲜花，每次李阿姨总是说，“不用挂念我，照顾好自己，给自己买点好吃的，买件漂亮衣服穿”。

不知爸爸和妈妈从哪里知道她每年都送李阿姨生日礼物，一起找上门，要求她尽一个女儿的本分，每个月她发工资时，总是想着法要钱，她有时候会给几百，大多数不会给，不管他们说什么，她选择不听，不看，她不是一个无情的人，只是他们伤她太深。

有时候觉得累了，痛了，就会想想姥姥，想想李阿姨和晓雪姐姐，她们就像冬天里的一把火，温暖了她的心窝，也照亮了她的灰暗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