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
他是一位年逾古稀的孤寡老人，独自生活在北方边陲小镇的一角。在这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西北寒冬，他的小木屋在风雪之中显得格外醒目，在这方白茫茫的世界里尤其突出——仿佛是另一个与世隔绝的天地。
老人在这孤独矗立的小木屋，日复一日地生活着。这样孤寂冷清，又这般自我麻木的日子，恍眼已是十年之久。春夏秋冬，季节不断轮回，如此周而复始，这已然是他将独自熬过的第十一个冬天。
西北的冬天冷到骨子里，连续几日的大雪天气，漫天风雪早早就覆盖了这片天地。白茫茫的世界，动物们早已不再出没，植被埋在厚厚的雪里，见不得一点生机。让人感到压抑和窒息。
极端天气漫漫无期，老人想不到其他方法寻求食物，就打算用自制的鱼钩到屋外的冰湖钓鱼，他竭尽全力挥舞着锄头，终于将厚厚的冰层凿开一个合适的洞，就开始蹲坐在湖面上垂钓。除去家里仅存的食物，这是他唯一能为谋生做的——冬日并无他法获取肉食，他期盼着能钓到鱼熬汤喝，暖暖身子抵御这浸入心肺的逼人寒气。现实是如此残酷，他日日蹲坐湖面，在茫茫风雪，阵阵寒风中心怀虔诚地祈祷，老天竟不肯赐予他一顿好吃食。偶尔走运钓到一两条半大的鱼儿，他丢进鱼缸便起身往回赶。
夜深了，老人冒着风雪赶回家里，褪去外套上的积雪，靠近炉火取暖。终于不那么冷了，他随手拿下炉上冒着热气的烤土豆，剥开外皮吃起来。本来清淡寡味的土豆，老人却吃得津津有味。抬头间，目光停在了墙上。他看见了妻子的照片，年轻时候拍的，也是妻子唯一留下的东西。老人嚼了嚼土豆，对着照片看了又看，恋恋不舍的，眼里满是深情。
睡觉前，他细心地收拾床铺，整理被子。枕头放平，用手捋了又捋，然后盖上枕巾。这是妻子生前睡觉的地方，他睡在妻子的右手边。这么多年了，他睡前从不曾忘记给妻子铺床，让她睡得舒舒服服，如此用心，如此温情。老人脱下外衣，躺在床上，将单薄的棉被裹得死死的，只把头伸出来。屋内烛光摇曳，静悄悄地只听见他阵阵喘息和窗外呼呼风声。翻来覆去，他迟迟无法入眠。这个夜真难熬，可是这样的夜他生生熬了十多年，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想想还是活着吧，妻子临终前，他答应了要好好活着，他得信守承诺！转眼后半夜，他终于沉沉睡去。
天亮了，他又将拿着鱼竿，踏出这方小屋，走进这冰天雪地里寻找食物。入冬以来，他未曾吃过半分肉食。前日里收获的半大鱼儿，他总是毫不犹豫地放生于冰湖中。心善的老人，如此穷困潦倒的境地，仍不舍得伤害这小小生命。今日又是一无所获，他沮丧地踏在雪地上，步履蹒跚往回走。前方雪地里，一只小麻雀奄奄一息，他感慨着生活的艰难，弯下腰带走了小麻雀，天黑之前就赶回了家。
简单的进食后，收拾完毕铺床躺下。老人一番胡思乱想，眼里满是浊泪。无数的疑问在他心中，他找不到答案。为何命运如此待他，他将如何熬过这凛冽寒冬？生活如此艰难，还怎么好好活下去？片刻之后，他听见了麻雀的叽喳声，朝着声源处望去，那在冰天雪地里奄奄一息的小麻雀，此刻竟然扑扇着翅膀站起来了。这小小生命的倔强不屈，给了老人坚持下去的力量。他满是欣慰地转悲为喜，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世界不再冰天雪地，天地一片盎然生机。在麻雀的叽喳声中，老人甜甜睡去。
还有无数的日子，老人依旧会艰难活着。但他心中早已没有难熬的冬天，和小麻雀相依为命，他看到了生生不息的希望。
他开始为了活着本身而活着，而不再是为了承诺和其他事物苦苦煎熬着，痛苦地活着。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