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火车没座位的时候,我常常连续一两个小时站着看窗外。
小小的方形窗格出一片黄色的原野,许是山的缘故,那地不是平坦的,而是弧形向上爬伸的,看不到边界,似乎随时要倾泻下来。一条条田垄规整得出奇,可是突然高出一片未收割的完全枯黄的玉米,像是被遗忘在另一个世界。那片黄色中有零星的黑影,人的背脊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弧度弯曲着,深埋进无边的枯黄间,倒和弯曲的田地契合。有一种原始的力在蠢蠢欲动,坚韧地承受着天地的重压,又随时挣扎着挺直脊背。
沉寂之后,新绿爆发。一团团绿色的“火山”似乎随时要喷发出生命,纯粹得令人窒息。突然,极自然的,一条蜿蜒晶亮的溪流从中淌过,又在远处消失,似乎能听见潺潺的流水漫过黑色的土地,抚摸光滑的卵石和粗糙的沙砾,悄悄融入生命跳动的绿色脉搏,再催生新绿。
偶尔,火车也驶入黑洞洞的隧道,浓稠的黑色如同鬼魅,烟雾般紧紧贴着玻璃,向窗缝探头探脑,试探着碰触,妄图进入活物的世界。头顶有惨白的车灯,于是映出疲惫空洞的没有表情的旅人的脸孔,而窗外是什么也看不见的。胸中渐渐浸满压抑,可黑暗不止,那上涨的水势还没有停下的迹象。
等到房舍屋脊渐多,行程已进入尾声,火车呜呜地鸣笛,擦身而过的呼啸和铁轨撞击的咣哧声一股脑儿地涌来,杂草也愈加稀疏。很快,就见到高高的站台。乘务员高喊着“让一让”,挤出人群,在车门旁待命。
五六分钟后,双脚就再度踩回坚实的地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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