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风暴前的宁静
烛火依旧燃着,朔月没有睡下,而是出门巡夜了。梧遥也没有睡下,外面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就好像一场暴风雨要降临一般。
“我知道你在这里,先知大人,只是,不知道,是哪一位先知?”
轻轻的一声笑,这声音自然是来自虚空中的先知。
殿下,你想见我们陛下,正好,我们的陛下也想见你。
“凤皇先知,别来无恙。”
梧遥缓缓地回头,青烟就飘荡在他的身后。半晌,他站起身来,撕开了虚空,踏进了那片光与影的世界。
紫色的身影,站在灿烂的阳光中,这耀眼的光芒照射在他的脸上,让梧遥看得格外清晰。
“绿陵预亲王梧遥,见过……陛下!”
也许是这种耀眼的光芒,也许是面前的翼皇帝与生俱来的那种威严,让他不得不屈膝跪了下去——然而,膝头还未沾地,翼皇帝已经伸出一只手,将他扶了起来。
“打扰了,预亲王。”翼皇帝微微一笑,开口说道,“朕来这里,只是想问问,朕的部下罢了。”
“陛下是想说,南联将军?”
梧遥的话使得翼皇帝有些诧异。“原来,预亲王一直都知道么?”翼皇帝笑道,“果然,传闻没有错,你不是先知,这反倒很令人奇怪呢!”
“略知一二罢了,让陛下见笑了!”梧遥摇了摇头,说,“梧遥只是有些奇怪,南联将军的身份复杂,陛下却放心让她离开您的管控范围……”
“对你而言,龙源来历不明,但你依然称呼她为‘爱妃’,不是吗?”
梧遥哑然,不由得苦笑了一下。“陛下这句话,可让梧遥无言以对啊!”
“为何?”
“她是我的爱妃,可是,她却情愿将命交给陛下。”
“何以见得?”
“陛下,梧遥既然可以知道她是南联将军,那么,也一样可以知道她在想什么。”梧遥微微侧头,望着旁边的青烟,“这自然是窥视到的,先知大人似乎是忽略掉了我。”
凤皇先知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翼皇帝上前了一步,仔细打量着面前的梧遥,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你果然,如先知说的一样,你很强,只可惜,你还不会控制。”
梧遥的表情有些细小的变换,但依然保持着淡定。
“朕知道你想说什么,预亲王,”翼皇帝的笑容似乎轻松了许多,“朕答应你,朕不会要她的命。”
“即使如此,陛下,她还是会用她自己的方法来赎罪,来折磨她自己。”梧遥摇了摇头,“只要她的身上还背着‘杀手’和‘叛军’的身份,你的百官就随时都可能弹劾她,而她,她会……”
这对翼皇帝而言的确也是个问题,对于他而言,龙源是行刺先皇的杀手之一,这已经变成了他们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只要她还背着这个身份,她迟早会被自己判下死刑。
“陛下,求您,梧遥知道,杀父之仇您大概永远也不会忘记,但是……请不要折磨她,好吗?”
“朕明白了,预亲王,”翼皇帝挥手示意先知不要再追问,“谢谢你的提醒。”
暴雨终于是降临了,朔月查看完仓库的粮草之后,冒雨往回走去,还未走到住处,却已经看到撑着伞站在雨中等待的梧遥。
“殿下怎么出来了?你不是已经休息了吗?”
朔月的头发已经湿了,贴在脸上,梧遥伸手轻轻撩起她的鬓角,露出了那一对紫色水晶的耳坠,显然,那是翼皇帝送给她的,而并非她自己原本的雪晶耳坠。他仿佛松了一口气,顺势擦去朔月额头上滴落的雨水。
“你没带伞,所以我来接你。”
两人相互搀扶着走在雨中,一路无话。
清晨,阳光映照在红叶的缝隙里,树叶上还依旧挂着水珠,七彩的光折射在翼皇帝的书桌上,如同一道小小的彩虹。
翼皇帝正在看着文亲王送来的奏章,讲述的大概是南方的一些动向。他苦笑一下,南方剩下的四个部落又开战了,简直是一刻也不能消停,每次一打起来,文亲王就不得不加大防范,防止被越境了。
“朕看起来很像那种擅长使用酷刑的暴君吗,天羽?”
“你今天已经问第十遍了大哥……”羽亲王看上去已经快要睡着了,“如果你召我进宫来就是为了问这个问题,那求求你饶了我吧,你还是放我去陪兰儿玩儿吧。”
“哦,”翼皇帝头也没抬,“原来你进宫来就是为了陪三岁小孩玩儿啊?兰儿还有个半岁的弟弟,应该和你更合拍。”
再过不久,兰公主就将满三岁,后宫现在正在为公主准备寿诞的庆典,当佳楠向翼皇帝问起的时候,翼皇帝微微一笑,说,小孩的生日,玩得开心就可以了,何必搞得那么复杂。
“是,我和桩儿合拍,那你逮我来干嘛,你还不如逮着桩儿说呢,至少人家不会反驳你。”
翼皇帝这会儿是终于笑了出来,弟弟的一言一行表示他总是长不大,虽然现在他已经是亲王很多年了。
“其实,朕想说的是,先知昨天的话很奇怪,以及,预亲王的话,同样也很奇怪。”
“先知不是说,预亲王知道很多连三位先知都不知道的东西吗?他说什么了?”
翼皇帝笑着摇摇头,没有回答。
“哎,我就知道,他现在娶了龙将军,说话一定也向着她吧?”
“虽然他的话不多,但是,从他的话里,朕大概知道,谁是先知了。”翼皇帝笑了,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先知当时虽然想欲盖弥彰,但是,他自己的话一出,朕就知道,他是谁了。”
“谁?”羽亲王表示很感兴趣。
“你见过他,你也很熟悉他。”
羽亲王茫然。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传信进来,说,大祭司香绍觐见。
“见,当然见!”翼皇帝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站了起来。
门口传来一声长报:
“宣——大祭司香绍觐见——”
又是半个多月过去,夕扬又前前后后打了好几仗,不过,依然没有查找到白砂动乱的根源所在,每次被抓到的领头人,审到最后的结果,不过是布局者的棋子罢了。
“那这究竟是谁,在其中怂恿白砂乱党闹事呢?”
夕扬百思不得其解,只不过一路奔波下来,总归还是感觉到有一丝疲惫,待到云路敲门来报告的时候,她几乎趴在条案上睡着了。
“结果,中岭终究是按捺不住,开始动手了?”夕扬看了看探子送来的战报,开口说道,“他们攻击的是哪里?”
“红川和林边。”云路拿了两颗小石子,扔在了光影沙盘上,指示着交战的地方。
“果然是中岭的作风,”夕扬笑了笑,“秋王军现在应该闲的无聊吧,暂时没人去招惹。中岭两头开战,哪一方压得更重?”
“那自然是红川。”云路耸耸肩说道,“峥嵘将军和镇亲王算的上是老对手了,互相都很了解彼此的作战方式,这一次,他们俩算是又杠上了。”
“那就奇了怪了,”夕扬皱皱眉头,扭头对一直没有出声的故参说道,“故先生,你觉得呢?”
“的确很奇怪。”故参表示赞成夕扬的看法,“林边和红川相比,无论是兵力的强弱,还是距离都城的距离,都比红川要弱、要近,可中岭却偏偏把重的一方押在红川。”
夕扬苦笑,然后摇摇头,揉揉疲倦的眼睛,对云路问道:“现在的战况如何?”
云路摇摇头,前方才开战,似乎还没有更多的消息。
“那好吧,你先休息去吧!”夕扬摆摆手,示意你可以走了,云路点点头,打了个哈欠,离开了。“故先生,我觉得,我们应该乘着现在,中岭还没有招惹进来,赶快将白砂乱党平息了,然后……”
话音未落,故参一只手搭到了她的额头上,未等她反应过来,故参轻轻拉过了她的左手,用手搭在她的脉搏上,静静把脉。
“低烧,你自己都没有感觉么,殿下?”
夕扬有些不解,摸了一把自己的额头,似乎也没有感觉太过滚烫,只是整个一下午似乎都感觉有些发冷,并未去在意罢了。
“难怪,总是想睡觉。”夕扬自我解嘲道,然后端起桌上的水杯,准备喝水。哪知故参却从她手中拿走了水杯,倒掉,重新倒了一杯温热的水,递到她手中。
“先别睡,我去让人准备热水,殿下你先好好泡个澡,发发汗。我去给殿下熬药,喝完药以后,好好休息吧。”
夕扬听话地点了点头,笑了,现在的她看上去,就像一个听话的小孩。
玉王军军营主营帐,朔月灭掉了最后的那根蜡烛,然后缓缓在烛台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真的不用守夜的,玉姐姐!”
本来已经睡下的夕扬又爬了起来,对朔月说道。
借着月光,可以看到朔月正望着她微笑。
末将习惯了,就让末将像以前在凤皇朝的明华宫一样,为您守夜吧,贵人。有末将在这里,您可以放心的休息,明天一早,还得赶路不是?
朔月的笑容很美,灵巧的双手用手语来回答着夕扬。但是,在夕扬看来,依旧带着一丝别扭。“不对,玉姐姐,你和三哥这是怎么了?”她终于问了出来,“这一路上,你们几乎没有交流,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殿下的预感不好。朔月回答。
“我知道,三哥说过。”
我们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们之中的一个,这不是骗人的,贵人。
借着月光,可以看到朔月的表情很严肃。言毕,夕扬似乎愣在了原地,好久,她才用有些发抖的声音问道:
“什么……?”
这将是场恶战。朔月微微垂下了头,长长的刘海挡住了她的大半张脸。注定会有人在这之中牺牲。
“谁?”
朔月摇摇头。
“连先知也不知道吗?”
朔月依然摇头,继续回答,贵人,知道吗,现在,末将多么希望你不是在这里,而是在明华宫里,泡着果茶,舞着扇子,偶尔和陛下聊聊天,和皇妃溜溜马……
“玉姐姐,如果,我是说如果,”夕扬站了起来,来到朔月的身旁,握紧了她冰冷的双手,“如果遭受攻击的是我,请一定像二哥说的那样,绝对不要离开自己镇守的地方,绝对不要来救我。如果真的会有牺牲,那么,请让我来。”
朔月的手猛地抖了一下,抬头望着她。
殿下,请恕末将不能从命。
夕扬皱了皱眉头,显然,朔月并不打算答应她。
殿下,末将就算是单枪匹马,也一定会来救你的,因为,陛下的圣旨,末将不敢不从。
晨曦降临,朔月帮夕扬披上战袍,穿上战甲,梳好了已经长长的头发。
殿下,如果陛下他看到现在的你,他会为你而骄傲的。
依然没有说话,朔月用手语慢慢地说道。
“平息白砂的仗,我一定会打赢的。”夕扬坚定地说道,“这是我第一次当主帅,我一定不会让父王和陛下失望的,我也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玉姐姐。”
殿下这样说,末将可担不起!朔月笑了,从兵器架上拿过沉重的铁甲戟,交给了夕扬。只要殿下平安回到绿陵,一切都好!
“你们也是!”夕扬笑道,“那么,约好了,打完仗以后,回都城见!”
朔月点了点头,撩开营帐。“殿下,请!”
夕扬冲着她笑笑,提着铁甲戟走出了营帐。
接下来的几天,闹事的白砂乱党似乎消停了些许,毕竟绿陵九王爷上次的屠城之举,在他们看来依然心有余悸。
接连几仗,一路清理着残兵,不过依然让云路感觉很无聊,但夕扬并没有丝毫的松懈,一直警惕着周围的一切异动。
“殿下,其他的殿下们的军队都还只是驻扎在原地镇守呢,看来,只有我们的殿下是已经开战了。”
探子向夕扬汇报完毕之后便离开了,夕扬的注意力收回到了面前跪着的几个白砂乱党头领身上,耳边的打斗声开始渐渐弱了。
“目前看来,光天和金海激战正酣,中岭无动向,而你们……闹得也太不是时候了。”
夕扬的话轻描淡写一笔带过,然后示意让人把下面的俘虏押走。
“绿陵王爷,你不要得意的太早!”
“对,别得意得太早!没了我们,还有更多的白砂人会抗争到底的!”
这些乱党头领骨子里似乎还透着一丝硬朗,夕扬回头多看了一眼,然后对身后的云路点点头。
不过,云路似乎没能明白亲王的用意,而是一脸茫然。“如何?”
“扣下了就扣下了,难道我还能大老远给父王押回去啊?”
安静半晌,云路“嘿嘿”傻笑两声,这才叫部下把人给押了下去。夕扬看她这表情有些哭笑不得,开口笑道:“看来,真应该让龙洲跟着来和你闹腾,那样你才不会无聊。”
“嘿,九王爷,龙洲好不容易能去到他姐姐身边撒撒娇,你就让他去呗!你现在老念叨他,他啊,现在耳朵一定在发烧!”
“哎——”夕扬笑道,“思维反应是越来越快了啊!看来你们闹架还是有点用处的,省得你总反应迟钝!”
行军旅途的劳顿似乎在这嬉笑打闹中烟消云散了,很快,玉王军收拾好了行装,押着人犯,走进了白砂都城。
白砂都城比之前繁华了许多,连街上叫卖的小贩都多了许多。先锋官本想去前方开路,夕扬摆摆手说不用了,别端那么大的架子。
脱下战甲的夕扬骑着马慢慢走在军队的前方,白衣飘飘,突然有围观的百姓喊了一声,“是绿陵的九王爷”,原本散乱的人群立即聚了起来,甚至还有人抱着土特产笑嘻嘻往夕扬这儿塞。夕扬不得不跳下马来双手接东西,然后赶快招呼随从付账。
白砂王宫现在已经改造成了驻军的总部,夕扬粗略估计了一下,这总部的建筑规模比当初的白砂王宫要小了许多,更多的地方改造成了园林和集市,还有一部分改造成了驻军的校场——不必说,这必定是当初梧遥留在这里养伤时组织改造的。
正走着,来到了总部的大门口,只见有人领着白砂驻军前来迎接,夕扬仔细一看,这不是别人,竟是军师故参!
夕扬显然大吃一惊,快步上前,问道:“故先生,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到的?”
“回殿下,臣今天上午刚到,”故参笑着回答,“殿下离开以后,王左思右想还是不放心,所以,就让臣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助陛下一臂之力!”
“父王派你来的?”夕扬有些诧异,因为这一次备战,毕竟自己这里并非主力军所在,因此突然给自己派来军师,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那可太好了!走吧,故先生,我们先进去,我给你说说这一路我所了解的情况!”
“也就是说,这一路下来,殿下虽然抓到了许多‘头领’,但实际上,真正白砂闹事的领头人依然没有出现?”
故参看着夕扬在光影地图上勾勒出来的战线,皱了皱眉头。不清楚对方的目的和真正实力,那打起仗来会很困难,只不过,就目前的情况看来,夕扬似乎打得很顺利。“不过,殿下,你这一路打得那么低调,倒是臣没想到的。”
“这是大哥以前教我的,”夕扬耸耸肩,给自己倒了杯茶,“大哥说,如果,自己有把握大获全胜,那么,就不要留给对方任何还手的机会,一战到底;如果,没有把握,那么,最好低调些,别让对方知道了自己的真正实力。”
真正实力?故参只能苦笑,这一次夕扬带出来的兵马并不多,或者可以说根本就是所有军队中最弱的,现在她的这种打法似乎已经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早已远远夸大了原本应有的战斗力。
“殿下,别告诉臣,你已经开始使用光刀了?”
光刀是是法术的一种,故参的手中亮起了一丝微光,很快,化为了雷光。
“原来先生你也会。”夕扬笑了,看样子,她对这种法术并不以为然。
“这不是会不会的问题,殿下,”故参的表情很严肃,继续对夕扬说道,“你可知道,光刀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不能使用法术的人,是用不了光刀的,那就和凤皇先知的水链一样。”
故参哑然,原来这九王爷已经知道了凤皇先知擅长操控水。“殿下,是谁教你的?王,还是太子?”
夕扬摇头。“你问这做什么,故先生?在我的兄弟姐妹之中,能够使用法术的人不在少数,只是时强时弱罢了。”
“殿下,据臣所知,太子和尊亲王,在打仗的时候都很少使用光刀,因为这光刀一旦操作不当,那是反会伤害自己的,所以,对法术的操控必须得有人教你,是谁?”
夕扬还并不知道对于法术的忌讳有这么多,沉默良久,才吐出了两个字:
“三哥。”
故参有些诧异,在他的印象中,他似乎从来没看到过预亲王使用法术,而且也从未去注意过预亲王的法术究竟如何,这样一想来,似乎是真的,因为自己作为先知可以窥视到许多人的思路,却从未窥视过预亲王的思路。
“原来如此。”故参淡淡一笑,似乎想明白了其中的缘由,“那么,殿下,你想让光的力量变得更强吗?”
夕扬愣了一下,然后笑着点了点头。
天开始打雷,梧遥抬起头往窗外望去,时间已近深秋,居然还会听到雷声,看见雷光。
不祥的预感再次涌上他的心头。
“殿下,该休息了。”
朔月将斗篷披在了他的身上,对他说道。
“爱妃,”他伸手拉住了朔月的手,冰凉,和以前一样,“如果,我是说如果,让你用自己的命,去换另一个人的命,你会把命交给谁?”
听着他的话,朔月似乎有些不解,只是皱了皱眉头,没有回答。
“不用觉得为难,我知道答案不是我。”梧遥回头微微笑了一下,想让自己尽量显得轻松一点,“是夕扬,二哥,还是翼皇帝?”
朔月闭上了眼睛,在梧遥的旁边蹲了下来。“对不起,殿下。”
梧遥摇了摇头,用很低的声音对她说道:“不用道歉,爱妃。其实,我想说的,只是希望你能对自己好一点,无论那个人是谁,都不要折磨你自己。”
朔月的头猛的抬了起来,眼中带着诧异和不解。
梧遥轻轻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一下,笑容中带着苦涩。“放心,除了我,再没有人知道了。但是,一定要答应我,无论结局如何,一定,不要折磨你自己,我会伤心的。”
末将明白了,谢谢殿下的关心。
手语,很慢,才能表述清楚朔月要说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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