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秀家中少年犯法,军市令(军中设贸易市场,有军官掌管,此官称军市令)、颍川人祭遵将他格杀。刘秀怒,下令逮捕祭遵。主薄陈副进谏说:“明公常常希望众军整齐,如今祭遵执法不避权贵,正是您的教令得以推行的结果啊。”于是赦免祭遵,任命为刺奸将军,对诸将说:“你们注意着点祭遵,我家中少年犯法,尚且被他格杀,一定不会对你们有所偏私的。”
6、
当初,王莽杀了鲍宣,上党都尉路平想要杀了他的儿子鲍永,太守苟谏把他保护下来。更始帝征召鲍永为尚书仆射(尚书令的副职),行大将军事,率领军队驻扎在河东郡、并州郡,有权自己任命偏将、裨将。鲍永到了河东,击青犊军,大破之。任命冯衍为立汉将军,屯驻太原,与上党太守田邑等修治兵甲,训练士卒,以保卫并州。
7、
有人对大司马刘秀说,守着柏人,不如平定锯鹿。刘秀引兵向东北,攻下广阿。刘秀打开地图,指给邓禹看,说:“天下郡国这么多,如今咱们才得到一个,你之前跟我说不愁不能平定天下,是什么道理呢?”邓禹说:“方今海内淆乱,人思明君,如赤子思慕慈母。古代兴起的圣人,在于德之厚薄,不在于国土的大小。”
华杉说:
邓禹所言,是孟子的王道思想。
孟子曰:“以力假仁者霸,霸必有大国;以德行仁者王,王不待大。汤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赡(shan)也;以德服人者,心悦而诚服也,如七十子之服孔子也。诗云:‘自东自西,自南自北,无思不服。’此之谓也。”
这一段,是王道霸道的分野,王,是天下之王。霸,是诸侯之长,其势力强大,足以把持天下。孟子说,依仗实力,然后假借仁义之名以号召征伐的,可以称霸诸侯。齐桓公、晋文公,是霸道的“历史原型人物”,后世的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就是典型的霸道。霸必有大国,要行霸道,必须有实力,地方千里,带甲十万。有多大实力,才能霸多大地盘。王道呢则不同,王道不需要地盘。商汤起家,是七十里土地,周文王起家是一百里。国家都非常小,但施行仁政,天下归心,所有的人民,都想加入他们的国家。
依仗实力来使人服从的,人家不会心服,力不赡也,赡,足够,力量不够,不如你,不敢违抗你。而以德服人呢,人家才会心悦诚服,就像孔子的七十多个弟子服孔子一样。《诗经》上讲:“自东自西,自南自北,无思不服。”就是这个意思。
张居正说,王道、霸道的区别,关键在心术。依仗土地甲兵之力,而假托于救世安民之事,他做的事情虽然是为天下之公,但内心实际上都是为自己的私欲,这是霸道。王道呢,是大公无私,至正之德,行救世安民之仁,心是实心,政是实政,其至诚足以让人感动,其善政又足以招徕天下之人民和贤才,所以他不需要土地之广,甲兵之盛,自然天下悦服,朝诸侯而有天下。
商汤、周文王,都是经过这个过程,当然不是从七十里、一百里,然后一步就有天下。而是一个仁政的超级磁场,不断的吸附周边诸侯,文王以百里的说法不准确,应该是周太王,文王的爷爷,他起家大概一百里,到文王去世的时候,周国已经三分天下有其二,商只拥有国都周围及东方诸侯罢了。所以武王伐纣,是摧枯拉朽。
刘秀如果要看自己的地盘和力量,那他要“打天下”就太难了。但是,更始帝是个荒唐天子,天下未定,他就已经沉湎酒色,下面全是骄兵悍将,没有有效的组织,不需要人打败他,他自己会打败自己。全中国人民都在渴盼一个能安邦定国的明君,刘秀是刘氏宗室,本身又有继位的合法性基础,名正言顺,只要他展现出自己的品德,就有机会了。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就是这个原理。修身,修养自己的品德,刘秀做到了。齐家,自己家中少年犯法,也不包庇,刘秀做到了。治国,就是治理好自己的地盘。下一步就是天下归心,那就看天心民心,是不是授天命于他了。
这些道理,刘秀何尝不晓得,但是在巨大的压力下,难免焦虑沮丧,这时候就需要邓禹这样的贤臣佐助,给他精神力量,这也是战略顾问的心理咨询服务。心理咨询服务在哪儿呢?在《大学》的八条目里,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只是后四条,前面还有四条,叫“格物、致知、诚意、正心”。要平天下,得先治好自己的国;要治国,得先齐家;要齐家,得先修身;要修身,得先正心;要正心,得先有诚意。刘秀需要先问自己的内心,有没有为天下人谋福利的诚意,那么就能做到仁者无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无忧、不惑,不惧,勇往直前。要“知者不惑”,就要格物致知,知天、知地、知己、知人、知命,知是非,知善恶,则可以知胜矣!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趋避之,求仁得仁,无怨无悔,无惑无忧无惧。
格物致知,刘秀格那地图,知天下之大,和自己力量之小。邓禹格那地图,则知人民的痛苦,而无人解民于倒悬,进而知孟子所言:“王天下易如反掌!”有一点点脆弱的刘秀,所幸有能鼓励他的良师益友。一个英雄,需要很多人来成就他,这是他们——共同的成就。
8、
蓟中之乱,耿弇与刘秀走散了。耿弇北走昌平,找到他的父亲耿况,游说耿况攻打邯郸。当时王郎派出将领到渔阳、上谷,紧急征发当地部队。北部各州都疑虑困惑,很多都想屈从于王郎。上谷功曹(郡府职事机构,职掌选举,兼参诸曹事务)寇恂、门下掾(州郡长官自己选荐的属吏,因常居门下,故称门下掾)闵业对耿况说:“邯郸仓促崛起,难以相信他能成事。大司马刘秀,是刘伯升同母兄弟,尊贤下士,我们可以归附他。”耿况说:“邯郸如今势力正盛,我们难以独力对抗他,怎么办?”寇恂说:“如今上谷完备充实,控弦之士,尚有骑兵一万,可以从容选择去就。请您派往向东,与渔阳结盟,齐心合众,邯郸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耿况认同,于是派寇恂向东,与彭宠结盟,计划各自带骑兵二千,步兵一千,去投奔刘秀。
安乐县令吴汉、护军盖延、狐奴县令王梁也劝彭宠归附刘秀,彭宠认同,但是手下官属都想归附王郎,彭宠无法定夺。吴汉出城,在路边凉亭遇到一个儒生,问他有什么消息。儒生说:“大司马刘公,所过之处,都为郡县吏民所称道。邯郸称帝的人,其实不是刘氏。”吴汉大喜,马上假造一封刘秀的书信,传檄渔阳,就派那儒生带着信送给彭宠,让他把刚才那番话说给彭宠听。正好寇恂也到了,彭宠于是征发步骑兵三千人,以吴汉为代行长史(太守官属之长)之职,与盖延、王梁一起率领军队,向南攻打蓟县,杀死王郎大将赵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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