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清晰的感觉到那种声音,“嚓~嚓~”,它就在床边,我身体的左侧。我脑海中浮现出村上春树描写的午夜时分,像浓墨一样黑的海豚宾馆,羊男披着破旧不堪沉重凝滞的勉强称之为衣服的衣服,缓慢拖动脚步,走廊里发出“嚓~嚓~”声响。声音干涩,原本轻微的脚步声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中被无限放大,大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可怕的声响。
可怕。我听到那脚步声从床的一头拖到另一头,又从另一头拖回这一头。“嚓~嚓~”,如此反复。周围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沉寂,仿佛世界在这一刻被某种东西掏的一干二净,只有脚步声。脊背一刹间被冰冻一般僵直,电流由脚底,大腿,腹部,脊椎,窜上同样被冻僵一般的后脑。僵硬,是的,只有无比的僵硬,头,胳膊,腿,没有一样是可以活动的,就连身体的末节部位,手指和脚趾都不能移动丝毫,犹如被人狠狠挤压捆绑,眼皮粘上厚厚的胶带。
我努力在一团混沌不堪飘着浓重雾气的脑海中寻找一丝头绪,恐惧与无助紧紧裹挟,一层一层,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没有光亮,没有思绪。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我在浓雾中奔走,急于寻找到哪怕是微末毫光,荒原大地上幽深洞穴闪出的黯淡烛火。但是什么也没有,方向感,火,空气,思绪支离破碎,没有连接点。
连接点,我摒起呼吸,连接点。那个声音是在床边,我的床边。不能睁开眼睛,即便是想要睁开也是绝对办不到的,胶带粘的特别牢固。意识是可以感觉到的,此时此刻,只有意识在恍惚中如同碎片,床,黑暗,声音,僵硬。我是在床上,是的,我是在床上,在半夜十分的床上睡觉。意识逐渐恢复,我是在睡觉,脚步声,浓雾,恐惧,只是存在于我的梦中,只是存在于我做的一个荒诞可怕的梦中而已。
那么,快醒过来,我对浓雾中的自己说,快醒过来,你只要大声呼叫,不停地呼叫就可以醒过来,一切也就消失不见了,脚步,恐惧,雾霭,统统不见了。于是,我开始大声呼叫。房门紧闭,白色墙壁上的褐红色木质门板紧紧关闭,母亲在另一个房间,要大声再大声她才可以听到,才可以打开房门将我摇醒。但是没有声音,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断续的,低沉的,即便像动物一样粗短的吼叫也不能一把抓过来塞进喉咙。我失去声音,失去感觉,身体属于另一个寒冷世界,雪和冰将其埋没。
有一只又凉又滑的胳膊伸过来,又凉又滑,紧紧压在我的脖颈,用力,再用力。你不能发出声音!他通过意识传输给我命令。他?它?他到底是什么,一个人还是一团飘忽不定的迷雾,无从判断。沉重。我又陷入无比沉重而幽深的黑暗里,身体穿过床体,穿过地面,往下坠,不停往下坠,洞太深太深。有个声音在遥远的头顶的方向飘过了,快醒来,快醒过来。意识耸起耳朵,继而伸出手臂拉住我不断下落的身体,快,醒过来。好吧好吧,我对再次清醒过来的意识说,不能被那个莫名其妙的东西打败,那个根本不存在的莫名奇妙的东西,那个梦。
于是我再次开始呼喊,声音如同山峰上倾泻而下的洪水,奔腾,旋转。拥堵,有高高挺立的岩石截断去路。洪水在愤怒,咆哮,翻滚。我拼命挥动脑海中的意识力,右手竟然感觉到存在,力量逐渐积聚,狠狠地掐住右侧大腿。疼痛,疼痛感瞬间袭来,岩石倒塌,洪水轰然而下。短而有力的声音穿透喉咙,刺入黑暗。电光火石。
消失了。
我转动眼睛,终于冲出喉咙的声音还没来得及在房间中消退,微微回荡。白色墙壁,白色屋顶,屋顶上划过窗外街道上车辆的灯光。几秒钟,犹如几个世纪般漫长的几秒种后,我尝试转动脑袋,勾勾手指和脚趾。远处有狗在叫,汽车掀动喇叭,空气发出沙沙声响,绿萝在书架垂下柔软细长的枝蔓。房间一如往常,安静,什么都没有。房门依旧紧闭,没有任何人打开走进来又冲出去的痕迹。没有迷雾,没有脚步声,时间有秩序的缓缓前进,世界回归。
我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像把那一团浓到化不开的雾气从某个角落里清除干净。莫名其妙的梦,怎么会有如此莫名其妙的梦。不过,倒也是颇为有趣的梦,毕竟精彩难忘。而后,困意袭来,再次沉沉睡去。当然,一夜无梦。
梦境真是奇妙的东西,它的奇妙在于,你根本不知道你梦中所经历的一切,是真实存在于另一个平行世界,在某个时间点上悄然重合,有幸去经历一番,还是如常人所讲的各种因素造就的病态的梦而已。我希望它是真实存在于某处的,因为像这样可怕的梦毕竟极少,而关于那些快乐的飞翔的梦,在天空,在草原,在湖泊,随时可能出现。我想要拥有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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