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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下最热门的话题除了房还是房,除了地皮还是地皮。只要有能力的,能买多少套房子就买多少套房子,有权力的能占多少地皮就占多少地皮。前段时间还报道了:某大城市某某花园开盘当天,烈日当空下,人们排了几条长龙只为买一套房子。
房子已成为当今世人遥不可及的梦。
不仅城市,连农村都嗅到了房子的稀缺,房子稀缺,那地便成了宝中之宝,人人都想多弄几块,不为自己,也为子孙后代,可当今的地皮岂能那么容易弄的吗?有时,有钱都买不到。
东二村的人口这几十年来爆涨,原先的一千多人,变成了近万人,村庄越来越大,地越来越缺,村里很多壮龄男子娶妻了,都没有地,住的还是老爸当年村里分的地,几兄弟住一起,有钱的盖多几层楼。这如果换以前老爸那年代,这年龄可以分一块地了。
很多人都后悔,为什么当年没年要的时候,不拿多几块?
但对于老黄来说:一生中最后悔的是当初说自己的那块地以后给四弟的儿子,一人一块。
如果问当今世人对于经济飞速发展的今天,最想不到的是什么?相信很多人回答的是:想不到今天的房价那么高,地皮那么值钱房地产那么赚钱。
而对于老黄来说,他活了几十年最想不到的是:想不到自己在有生之年还能娶到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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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黄每每和邻居们聊天,看着年幼的俩个儿子,总感慨万千:“真想不到我老黄这辈子还能娶到老婆。”
老黄今年75岁了,大儿子12岁,小儿子9岁。长年累月的下田干活,全身皮肤黑得发紫,秃顶,俩颊颧骨瘦削,个子矮小,也许是因多年的挑挑担担,腰有点背。笑起来,本来就很小的双眼眯成条细线,眼角的鱼尾纹,像春天的爆张的花儿,争先恐后的赶着绽放。
老黄现在最开心最欣慰的事就是,站在他那块正在盖着平房的地皮前,满心欢喜的喃喃自语,像是安慰又像是了结:房子终于盖起来了,,房子终于盖起来了,我儿终于有间房子遮风挡雨了。”
有邻居经过,笑着和他打招呼:“老黄,很快啊,墙砌这么高了。”
他咧着嘴嘻嘻笑,“恩,快了快了,快可以住了。”
可知道,他这房子,盖得不容易啊。从动工挖墙脚到地基,再到砌墙,这一路走来就像走在风里雨里的,每一天吵吵闹闹,吵的人不是他人,是他的弟媳。
为何而吵呢?
为的是曾在十多年前老黄对她说:“以后我老了,那块地就给二牛吧,他兄弟俩刚好一人一块。”
那时老黄五十岁多了,五十多岁的老头,说句不好听的,分分钟钟都有可能插进土里呀。
弟媳招弟听了可开心了:“真的呀,你放心,以后我让他兄弟俩一定加倍孝顺你,你老了,走不动了,他俩照顾你,你哪天走了,他俩为你送终。”
老黄听了,心里美滋滋的,他一个人无依无靠,四弟走着早,扔下弟媳娘四个孤儿寡母的,无依无靠,那年头,没了丈夫,没了个干劳力活的,一个女人,怎么带大四个小孩?
送走老公后,招弟总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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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黄有四兄弟,老黄排第二,老大已娶妻生子,另盖了房子自己住,老黄老三老四还住在父母留下来的房子里。
房子是三室一厅的瓦房,老黄的房间和老四的靠在一起。
老黄和老三都还没娶妻,老四说反正你俩都是一个人,那就凑合着一起吃吧,哪天娶了老婆再分开。
招弟没反对,老黄当然乐得嘴都拢不过来,就这么着,凑合着过日子吧。如果分家了,他一个人冷冷清清的,按现在这样,挺好,四个侄子吵吵闹闹,才是家的味道。
老黄也渴望有个家,娶一个老婆生几个小孩,满地的跑,人生这辈子才算完美了,可是,没女人愿意跟他呀。
家穷,他长得又是一般,相了几个女人,都没人愿意,他也心灰意冷了,不再动那门心思。他把四弟的小孩当亲生的疼,每每上集市,都买好多好吃的菜,还有糯米鸡啊,油条啊粉条回来给小孩吃。
每每回到家里,看着那四个调皮鬼,像一窝蜂的赶过来,围着他,七嘴八舌的:“二伯,有什么吃的,有什么吃的?”
没有什么比那一刻更让他开心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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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黄除了帮家里下田种地,农活不忙时,还跟村里的工头出外做水泥工,那时水泥工也有五六百块一月的收入。农忙时,他回家,帮忙收稻下秧,辣椒收成时,一感早有辣椒客在镇上收,他回家帮忙摘了拿去卖,钱交给招弟。
能做的不能做的,他全做了。相反三弟很懒总是喜欢赌博,招弟可喜欢他这二伯了,他帮忙干农活又疼小孩,换谁谁都开心。
四弟一家过得很美满,几个小孩都很听话。可,天总有不测之风云,人总有悲欢离合。四弟生病了,癌症晚期,没得医,不久后走了。
四弟的走,无疑给招弟一家添了一层又一层风霜。小孩上学要钱吃饭要钱,家里的田,牛耕田这些都需要男人,没了男人,家就洿了。
老黄看着招弟日日以泪洗脸,来到她面前坚定的说:“招弟啊,你放心,以后你小孩,我来养,我一定帮你带大。”
老黄说到做到,四小孩的学费他出了,四个小孩总对着老黄叫“二伯我笔盒坏了”,“二伯我书包坏了”,“二伯我做业薄写完了”……
老黄揽着他们,笑呵呵道:“好,二伯给钱你们买。”
二牛想起学校的冰条,嘴馋馋的,好久没吃过了,爸爸走后不敢问妈妈要钱买过,于是怯怯的开口:“二伯,可以给钱我对条冰条吗,好久没吃过了。”
老黄摸摸二牛的头,和谒的开口:“好,我们吃冰条去。”
四个小孩屁颠屁颠屁的跟着老黄尾巴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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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黄对招弟几小孩的好,全村人看在眼里,有人多话的老看就对二牛几兄妹说:“二牛啊你们长大了要对你二伯好呀。”
二牛用稚嫩的小手拍拍胸膛,响当当的道:“那当然,这世上,二伯对我最好了,我长大,也要对他好,以后他老了,我给他买吃的。”
老黄咯咯笑了,开心欣慰的笑。
因为老村庄地理位置太低,经常遇洪水,所以,村干部商量了搬村庄,搬到更高的地方去,那就是山领上,那一块种树的地方。
新的村庄开辟好,开始分地。村已结婚的和年纪四十岁以上的男人都可以花500块拿一条,地不是想买多少就买多少,在名额上的花500块才可以买,没有名额的即使想花钱也没得花。
当时的500块可多了,有几个五保户就放弃了。老黄拿了,三弟也拿了,招弟也拿了。
日子过得很快,又几年过去了。招弟家的孩子转眼长感成人了。
小孩变大,大人变老。
老黄五十岁已过了,五十岁代表着奔入老年时代了。招弟的儿女都十几岁了,大女儿很懂事,考上了师范学校,2000年,考上师范学校,那是相当于吃上了铁饭碗,老黄开心的逢人都说:“我家大妹头真有本事,以后是当老师的料。”
学费即使再贵,老黄咬牙帮她顶下了,像对自己亲生闺女的对大妹头说:“大妹头,你一定要好好读书,学费二伯帮你赚,一定要好好读,以后当老师,不用吃苦。”
老黄外出做泥水赚的钱,就这么一点一点的存起来,交给大妹头上学。
二牛和他弟弟读不进书,辍学打工去了,招弟家的负担终于减轻了。
三年过去了,大妹头毕业,如愿似偿的当上了老师,那一晚,没有人知道,老黄多么的开心,他开心的一晚没睡,坐在狭小的窗前,抬头看着天上高挂的月亮,喜滋滋的说:“四弟,你放心走吧,大妹头可出息了,她现在可是老师呢。”
看着二牛俩兄弟都长大了,一表人才,老黄想到的竟是往后他们将娶妻生子,然后一个念头闪在脑海里——娶妻那得住啊。
想到了他的那块,他和老三都没能娶上老婆,俩人孤家寡人的,于是找老三商量:“老三啊,你看,你和我都是一支公,不如以后我和你住一起,盖个房子住你那块地,二牛他俩兄弟,我那块给他,他兄弟俩有地住。”
老三想到反正自己也是孤家寡人的,怎么住都无所谓,只要有块瓦遮头就得了,也就应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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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三答应了,老黄也决定了,对招弟说:“我那块地给二牛吧,我反正孤家寡人的,以后和老三住一起得了。”
招弟想着已长大成人的二牛兄弟,以后可是要娶媳妇分家的,听到老黄的话,开心的把所有好听的话都说了,有多好听就说得有多好听。
一年又过去了,时间天天过,大地万物天天变。
老黄娶媳妇了!
老黄已五十多岁了,快60了,想不到临到老了,还能找到个伴一起过。这人老了,也别无他求,只求能有个伴在身陪着,说说话,谈谈心。
老黄的媳妇叫秋梅,在一个很遥远很贫穷的农村,已婚,老公前些年过世,育有一儿一女,贫穷再加上已婚这两标签,女人想再嫁那是难上加难。她要求不高,四十多岁了,不年轻,只要能有个男人肯要她和女儿即可。
不知搭了多少条线,搭到老黄身上了,也许一切冥冥之中,上天早已有按排,有缘人注定会相遇。
老黄看着媳妇带来的女儿,可开心了,又亲又抱的,去哪都带着,秋梅看在眼里,乐在心里,即使年龄相差那么多,但广东的条件比她那好多了。即使想念儿子,但有他爷爷奶奶疼,她也放心了。
秋梅刚到这里,语言无法沟通,见人都是笑笑打手语,为人憨厚,老实。
家里突然多个女人,招弟怎么看都觉得刺眼。招弟对老黄说:“你傻呀,一大把年纪了还替别人养女儿。”
老黄一把年纪了,才初尝人父,那滋味,岂能用幸福二字就能形容得来吗?听着一岁多的小妞嗲声嗲气的喊“爸爸”,那幸福就像陨石坠落,砸中他那样,久久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就那么一瞬间,他老婆和女儿都有了,即使不是亲生的,但即使亲生的,女儿长大了也要嫁人,还不是一样道理,还有他一把年纪了,能活几年还不知道呢。
重要的是他有老婆有女儿有家了。听到招弟的话,他没有反驳,咧着嘴笑了,笑得很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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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永远是女人的战场,尤其家里有这样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招弟开始每天都要找刺。
这么些年来,老黄把所有时间精力金钱都放在招弟四个儿女身上,突然间他成家了,还有了女儿,对招弟一家也没有以前那么上心了。招弟又怎么容得下她们呢。
无休无止的争吵,是每天必然发生的,每次都是招弟先点的火。
合不来,只能分家。
家分成了两个:老黄带着老婆女儿和老三一家,招弟和四个儿女一家。招弟儿女个个都长大成人了,老黄女儿才那么点大,他年纪又大了,村里人都替他感到痛心。
老黄对于这一切,只笑笑,不说话,他能说什么,难道冲上去道你们良心被狗吃了,这么些年我对你们的好,你都忘了!其实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如果他们感恩,现在也不会这样对他了,再说他对他们好是心甘情愿的,刚开始是为了过世的弟弟,后来是为了老了有人送终,可是如今针锋相对,还有什么好说的。
老黄是那种不善言辞的,吃了亏,只会往肚子里吞的。从不与人争,其实也没有什么好争的,争什么呢,他又没有什么好争的,他只是一个农村人,田地村里早已分好了, 是他的他拿,不是他的就不是他的。
招弟那四个儿子,除了见面会叫声”二伯“,从没人说给点钱二伯花,更没人感谢他那些年的照顾,相反,都因为他娶了秋梅而视他为敌人,更没有把秋梅的女儿当妹妹看待。村里人都替老黄感到心寒。
有钱人都陆陆续续的搬到新村庄去住了,招弟家也盖新房子搬了,这个吵闹多年的家终于清静下来了。
地球从来不会因为某个人而停止转动,世间万物,每分每秒都在改变。人人都按着自己的道路前进着。
几年又过去了。
老村庄越来越冷清了, 招弟一家盖了新房搬新村庄去了,老黄一家和老三也盖个平房搬进了新村庄。那平房写的是老三的名字,因为老三一个人,大家经济困难,于是兄弟俩合着一起住,
惊喜还是天天都会发生的,这几年老黄老婆居然为老黄生了两个儿子了!把老黄弄的又哭又笑的,一个六十多岁的男人,看到自己的小孩,开心得泪水直流。
还有高兴的事:三弟也娶老婆了。老黄替老三感到开心,人到老了还求什么,不就是想有个人陪吗?那是一个离过婚很犀利的女人。三弟这一辈子好赌又懒,可被这个女人吃得死死的。战争又开始了,婶嫂之间的战争永远没有谁对谁错,唯一能解决的就是:各过各的,互不相干。
老三的老婆坚决不和秋梅一起住,要求是他们必须搬走,以前盖房子老黄出多少钱,按现在的价钱还回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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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房子,逼不得已了。而且老黄儿女一天天长大,他年纪大了,无论如何都要在有生之年盖套房子给他们住,否则他走了, 黄泉路上也不安心。
人生真是无处无争吵,老黄盖房子,招弟急了,以前老黄说过那块地给她家二牛的,现在盖房子,那不是反悔了吗?她怎么可能坐得安?不行,坚决不能让他盖。
从老黄挖墙脚开始,天天都去到现场无休止的吵。什么借口都有。
不怕君子,不怕土匪,不怕小人,最怕的就是那些死不要面的难缠之人。如招弟,全村人都在看笑话,她不怕,她就是要闹,老村长说:“这块地老黄的,当初这块给写的是他的名,500块他也给了。”
面对不要脸的人,有理也说不清,清官难断家务事。镇书记,国土局的人,还有报警的警察都来了,又如何,又本事你们抓她去坐牢呀,否则她天天都在那里闹。
谁不知道如今地珍贵,老黄盖房子,她家俩个儿子以后不是只有一块地了?
要么地还回她,否则她天天都是那样坐在那里吵。
招弟那四个儿女呢?当然是帮咱家爸妈了。
恩情,恩情有一块地重要吗?恩情都让狗给吃了吧!
人就是这样,凡是关乎自己利益的,就算天王老子来了,都一样。
吵,无休止的吵,任谁都心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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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黄妥协了:”说吧,你要怎么样才能让我安安静静的盖房子?”
“5万块!”招弟面无愧色的狮子大开口。
村里人听了,纷纷道:“真是不要脸,这钱也要得出口,当年的恩情不说,这块地可是白纸黑字写的是老黄的呀。”
老黄七十多岁了, 有什么收入?因为年纪大,水泥工也没人找他做了,每天除了下田还是下田,种辣椒等农作物拿去卖了换钱。
没有钱!哼,那她就理直气壮的拿张凳子坐那吵。
老黄又找招弟谈,后来在镇长各领导的协调下,招弟做了退让——那就是两万块。
老黄东凑西借的,终于拿出了两万块,招弟的嘴终于封住了,当再次动工砖墙时,只有水泥车发出的嗡嗡声响,以前听了觉得刺耳,现在怎么听怎么舒服。
老黄站在刚铺好水钢筋水泥的楼面上,手里拿着一烟筒,住上放了些烟丝,点上打火机,火星亮起,顺口抽了一口烟筒,烟雾缭绕,老黄微眯着眼,咧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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