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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如刀之大河与小河

往事如刀之大河与小河

作者: 广维哥 | 来源:发表于2018-07-23 14:07 被阅读51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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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出生在一个叫三个顶子(子发着的音)村庄,时至今日,我仍不知道村名的含义,从字面理解似乎村子周围有三座山峰故此得名,事实并非如此,我记忆中只有一座山——马屁股山。

    马屁股山形如其名——山底部丰满山顶圆润坚实没有耸立的山峰,无遮无挡的耸立在天际,站在村子里环顾四周目力所及之处只能看到它。山上长满了树木杂草是村民燃料的主要来源。与我而言它的形状更像是一个巨大的坟冢,我熟悉马屁股的形状,因为家里虽然没有草原,但是却有一匹枣红马。

    这匹马是怎么来到我家的想不起来了,但我记得盖马厩时的情景,白色的碎石做地基上面砌着红砖,房盖不是瓦片而是稻草的。它温顺健壮负责拉车耕地,小时不觉得家里有马很稀奇,农村几乎每家每户都有牲口。

    第一次骑马大概五六岁,父子俩从地里往村子里走,我骑在没有马鞍的马背上,爸爸牵着缰绳走在前面,枣红马亦步亦趋的跟着。我绷直身体双腿努力的夹着马背,两只手紧紧的抓着马鬃抵抗着颠簸。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洒我们身上,牲口浓重的体味熏得我头晕脑胀,心脏随着如行板的马蹄声中剧烈的跳动着,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栗大汗淋漓,害怕随时会从光滑的马背上摔下去。

    多年以后,听郭德纲的某段相声,他说骑马不用马鞍叫——铲骑。听到此处立刻唤起我的童年记忆,似乎闻到马身上骚臭的体味,双腿裆部充盈着马背上湿热硌人的坚硬感。

    2

    当村庄升起袅袅炊烟时,我们骑马经过村前的小河,枣红马驻足饮水发出响亮的声音,我和爸爸蹲在河边洗手。一种长在河边的蕨类植物,抓一把在手里用力揉搓茎叶,就会流出粘稠的汁液,它是天然的清洁剂可以洗掉泥土甚至油脂,我忘记了名字在认识肥皂之前,以为全世界都在用它清洗身体和衣物。

    小河没有名字,人们谈到它时称呼为河套。黄河在内蒙和宁夏境内的一处大弯曲也叫河套,而且在明朝时就已命名。上学候学到这段地理知识,想起村前那条蜿蜒的小河,它没有大弯曲和悠久的历史,不过它同样水草丰茂,我儿时经常徜徉其中玩的不亦乐乎。

    小河源头是一孔泉眼,一年四季不停地翻涌泉水。河水由西向东流速缓慢,河面宽度大概两三米,最浅处踩着泥沙就能过河;最深处只没过小孩的膝盖。炎热的夏季,我和村里的孩子几乎每天都泡在河里,一边享受山泉带来的清凉;一边用各种工具捕捞鱼。

    河里鱼类很多常见的有三种:一种泥鳅狗子就是泥鳅;另一种细长的船钉子;还有一种白漂子。它们中的“机灵鬼”藏匿在河道的石头下面,另外一些“痴傻”的鱼,躲在河边杂草灌木垂落在水里的枝叶下面。

    最常见的捞鱼工具是洗脸盆,成帮结伙的孩子端着盆赤脚走在河道内,一个孩子掀石头,另一个孩子迅速将盆从水底向石头下面兜进去端起来,运气好盆里会有几条小鱼,运气不好盆里只有泥沙。这些鱼很“奸”,只要受到惊扰就会立刻的逃走。

    河边杂草下捞鱼容易些,将盆的边缘紧贴河沿向前快速拖动,待盆中水满时迅速端出水面。说起来简单实际操作很考验技巧和臂力,拖太久鱼会随着水流从盆里逃走,臂力不够满满一盆水根本端不起来。运气好赶上鱼在睡觉一盆下去,盆底全是惊慌失措四处逃窜的小鱼,然后端着盆连水带鱼用力泼向岸边,水立刻渗入泥土里,地上全是欢蹦乱跳的鱼。

    我们觉得泥鳅不是鱼,它太黏滑丑陋不配叫鱼。船钉子白漂子才是鱼,它们用明亮的眼睛瞪着你,细小的鳞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对着太阳能看清晰的看到鱼体内的骨骼。它们在泥土上蹦达一会就没了力气,躺在地上鱼嘴不停的翕动。孩子们把鱼收集在罐头瓶子里,它们的命运不是走向餐桌,而是成为家禽的美食。因为鱼太小也太少了,不够一盘没法烹饪。

    孩子们经常因为捞鱼挨揍,因为家里的搪瓷脸盆磕掉瓷了,捞鱼时脸盆在河底碰到沙石难免磕碰,掉瓷后的脸盆很容易生锈腐烂。所以,拿自己家脸盆出来捞鱼的孩子,承担了挨揍的风险,总会多分一些鱼,以换取父母的谅解少挨几下打。后来,塑料脸盆出现了,大家欣喜若狂不必顾忌掉瓷了,可是塑料脸盆太薄承受不了折腾,还没捞几下塑料的盆沿就碎裂了,这些塑料盆家庭的孩子被揍的更惨。

    另一种捕鱼工具是“抬网”,村里的大孩子会做抬网,制作方法很简单:纱窗两端用结实的木棍卷上缝好,一人双手持棍或者两个人配合,撑开抬网插入河水中缓慢前行,纱窗网眼小鱼苗都能捞上来,倏忽之间收获颇丰。抬网出现后我们的脸盆连蝌蚪都捞不到,只能跟在他们身后过眼瘾。我觉得野生鱼类长不大的原因之一,就是这些大孩子们灭绝性的捕捞。

    小时候很羡慕大孩子,或者家里有哥哥的家庭。他们总有办法做各种玩具:蜻蜓套、弹弓子、打火枪、滑板、滑冰车。大部分玩具都是用五号线铁丝做的,我在那个年纪掰弯一根铁丝都很吃力,只能跟着大孩子屁股后面蹭玩。不过,蹭到的机会很少,因为我从不主动要求,总是期望对方发现腼腆内向的的我,主动让给我玩结果可想而知。

    3

    大孩子开恩的时候,多半是捞鱼累了坐在岸边休息,慷慨的把“渔网”借给跟屁虫们。这样的机会不多还要看他们心情,所以,小孩总是积极主动帮忙,打下手或者出主意博取好感。

    干旱时,村民会在河套里修建临时水坝,将河里的水引入农田灌溉水稻。水坝是用木头树枝或者装满泥沙的塑料袋做的。水坝是捕鱼的好地方,大孩子将水坝拔开一个缺口,小孩们从水坝上游驱赶鱼群,水深的地方就扔石头砸,鱼受惊后从缺口游出被纱窗兜住,总能捕捉到超乎寻常的大鱼,它们够一盘菜的量值得烹饪可以上餐桌。

    我们一路捕鱼很快走到小河的尽头,河道两岸越来越高甚至有些陡峭,身在其中好像在山谷中的溪涧穿行,实际岸边不高只有两三米,回头已经看不到村子了。小河尽头汇入一条由南向北流动的大河。大河水流湍急河面很宽,最深处没过大孩子的头顶,体量上与小河相比它是爷爷。

    大河里有大鱼还有虾,但是水流太急大孩子们尝试几次就放弃了,抬网里捞到一些弓着身子跳来跳去的虾米。我问大孩子虾这么小吃什么?他们犹豫着说吃泥巴。然后我总结道:“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吃泥。”这句话是我原创的——千真万确。

    孩子们脱光衣服在大河里扑腾,大孩子会游泳但从不教我们,他们反复游到对岸又折返回来。小孩子在靠近岸边齐胸深的水中嬉戏,找一块圆润的石头抛向远处的水中,然后大家扎猛子在水中寻找石头,胜利者有权再次抛出石头,摸石头游戏我们可以玩一下午,玩累了就躺在岸边的草地上休息。

    有个孩子指着远处的村庄说:“那是下明水村。”另一个孩子纠正他:“不对,是三合村。”孩子们口中涌现出更多村子的名称:东琉串、西琉串、红旗、呼兰,这些村名我从未听过。最让我称奇的是一个叫“银河”的村子,银河不是星光闪耀的夜空吗?什么样的村子能配得上这么厉害的名字?跟银河比起来我们三个顶子土掉渣了。

    没过多久,我跟父母去银河村串亲戚,发现村子非常普通还没有我们村子一半大,不知道它凭什么叫银河这么大气的名字。三十年后的今天查地图才发现,那个村子正确的名字是——仁和。

    东北口音产生的误解,让我耿耿于怀三十年。

    火车鸣笛声打断了关于村子的争吵,孩子们目光转向远处缓慢行驶的火车,车轮和铁轨传来“哐当”的摩擦声音,我非常好奇提议一起去火车道旁,近距离看看冒着浓烟的蒸汽式火车,孩子们说太远了不去。我对距离没有感知,感觉就在眼前走一会就能到。

    我说服邻居家的孩子跟我同行,两个人离开草地上休息的小伙伴,沿着蜿蜒的大河向北走,在河流拐弯水浅处趟过河水到达对岸,往前走路过一处水泥堤坝,水流缓慢波澜不惊,无数条一拃长的鲫鱼在水中游弋,偶尔贴着水面快速游动泛起阵阵涟漪。

    如果有大孩子的抬网,一定能捞到很多鲫鱼瓜子。我想招唤远处的大孩子来这里捞鱼,却发现所有孩子都不见了,他们沿着小河边的小路回村了。时至傍晚,太阳落山了,河边的凉爽的风变得阴冷,激起一身鸡皮疙瘩,火车道近在咫尺却怎么也走不到,我和小伙伴疲惫决定原路折返回村子。

    回去路变得非常漫长,河道拐弯水浅处涨潮了,我和小伙伴在湍急的河水中举步维艰,稍微迟疑就会被河水冲走。俩个人拉着手冲到河对岸,小伙伴脸上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兴奋表情,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过河时左脚的塑料凉鞋被河水冲走了。

    我步履蹒跚走在回村的路上,低着头像稻田里结了穗的稻子。路边是星罗棋布的稻田,沉重的脚步声惊扰了田埂上休息的青蛙,它们前赴后继的跳进水田,蛙声和“噗通”响成一片,水蜻蜓吓得踩着水面快速逃走。我不断转移注意力,试图忘记丢鞋的囧事,但一切都是徒劳村子越来越近,我逃脱不了挨揍的命运。

    我和小伙伴坐在村口的河沿上,望着夕阳下泛着淡红色光芒的河水迟迟不敢回家。他一直给我出各种异想天开,无法取信于人的鬼主意。我想借他的一只凉鞋回家糊弄一晚,明天说在家里丢了鞋就不会挨打,他严词拒绝了我,两个人的凉鞋颜色不一样,况且他也害怕回家挨揍。

    天黑了,我穿着一只凉鞋忐忑不安的走进院子,希望妈妈看不到我光着的左脚。尽管自认为已经很镇定了,但是当我一瘸一拐出现在她面前时,还是在她诧异继而愤怒的目光中慌了神,我不自觉将左脚伸到窗户下面,可惜窗户只挡住了我的上半身,根本挡不住我赤裸的脚丫子。我对挨揍细节记的不是很清楚,应该不是很疼,只是在后背猛拍了几下,骂了几句心疼钱的话,我哭哭啼啼求饶后,终于可以吃完饭了。

    4

    冬天,小河结了冰,虽然气温零下二十多度,但是孩子们依然在小河上玩耍。大孩子们穿着自制的滑板在小河上滑冰。滑板的做法简单:两根铁丝固定在脚掌大的木板底部,再将两根绳子或者鞋带固定在木板前后,然后像系鞋带一样将木板绑在鞋底。木板和冰面中间隔着铁丝,可以像冰鞋一样滑动,只是速度慢了一些。同样的原理还可以做各种滑冰车。

    我一件冰上玩具也没有,虽然爸爸是木匠家里很多木头铁丝,但是我就是什么都没有,只能穿着棉鞋在冰面上打出溜滑,鞋底菱形纹理磨平了特别滑经常摔跟头。

    村子里的大人有真正的滑冰鞋,鞋里乳白色的羊毛看起来很暖和,鞋底镶嵌着锋利的冰刀。他们滑冰时弓着腰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有韵律的前后摆动着,脚下八字形助跑利用惯性向前滑动,冰刀会在冰面上留下规则的痕迹。我好奇冰鞋只有刀刃接触冰面,为什么不会扭到脚脖子或者摔倒?我盼望快点长大赚钱买一双冰鞋,在实践中找到答案。

    大河也会结冰,河面宽阔是抽冰猴的最佳地点,整个上午河面上回荡着鞭子抽打的声音。偶尔会看到冰层中有冻僵的鱼,大家七手八脚的用铁钎子挖出时,那条鱼已经粉身碎骨了。河水并没有完全结冰,趴在冰面上能看到冰层下流动的河水,有些地方的冰非常薄,踩上去会出现碎裂的痕迹,孩子们喜欢薄冰处比试胆量,看谁踩的裂纹最大最多,好在冰层足够厚没有酿成大祸。

    我在冰面上摔倒过无数次,全部都是后脑着地脑袋摔的嗡嗡响,爬起来继续和孩子们疯闹。长大后,我发现自己的后脑勺是凸起的,别人的后脑勺却是平的,我怀疑是小时候摔在冰面上造成的,惴惴不安的摸着后脑勺担心了很久。后来,听人说后脑勺大代表脑容量大,这样的人——聪明,心里稍感安慰,但是学习成绩一直上不去,开始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5

    七岁时,我们举家搬迁到一个叫“红旗岭”的小镇上,住在两间独栋的平房里,周围一公里没有邻居,放学之后没有小朋友只能和妹妹玩,我变得越来越内向腼腆,非常想念三个顶子的小伙伴,盼望暑假早点到来,可以回村子和小伙伴一起去小河里捞鱼。

    小学某个暑假,我住在三个顶子二姑家,她家的房子距离小河只有十几米。某天下了一天的暴雨,河水暴涨流速极快,我亲眼看到一个三米高苞米秆搭成柴火垛,被湍急的河水冲走了,由西向东流向大河的方向。连着下了一个星期雨出不了门,好不容易晴天小伙伴要帮家里干农活,我只好回到镇上家中。

    初中某个暑假,我回到三个顶子探亲,发现那条熟悉的小河已经不见了,河道被筛金子的人挖的千疮百孔,泉水似乎枯竭鱼自然也消失了,只留下干涸的河床成堆的沙土,看不到一个玩耍的孩子,非常不幸他们没有赶上小河水草丰茂的时候,他们的童年少了很多乐趣。未来出生的孩子不会相信,村前曾经有条流水潺潺的小河。我没时间去大河边走一走,不知道它的近况如何,实际上它是一条江,很庆幸当年河水冲走的只是一只凉鞋而不是我。小时候一起玩的小伙伴们名字已经忘了,见了面认不出来彼此只是尴尬的笑一笑。那次回村之后二十多年里,我几乎没回过三个顶子。

    2017年元旦前夕,我和家人回到三个顶子给姥姥姥爷上坟。成年之后回到这里的次数屈指可数,村子早已物是人非除了亲戚谁都不认识。车停在村子里步行去坟地,我踩着大雪覆盖崎岖不平的河床,想起小时候在河水里抓鱼捞虾快乐时光——怅然若失。

    人生兜兜转转,我再次回到起点。虽然我不知道自己的终点在哪里,但是我知道——我是谁——从哪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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