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口可乐、冰拿铁、珍珠奶茶、白兰地和威士忌,都是我喜欢的饮料,但是,冻鸳鸯,必定是我最心爱的一款,其他都无法比拟。一直不知道冻鸳鸯在我心头霸占着多么重要的位置,直至有次在外地出差,一直吃不惯当地重油重辣的食物,食欲不振,在计程车上路过连锁的港式茶餐厅,不禁对身旁友人说:“这里还能喝到冻鸳鸯,这次死不了!”
记忆深处的第一次喝冻鸳鸯,是小时候与家人外出就餐,服务员问配餐要奶茶还是咖啡,我说要奶茶,除了因为家长认为小孩喝咖啡对身体不好之外,咖啡苦涩的味道(当时认为)的确不能吸引我,奶茶自然是唯一的选择,而且还是热的。比我年长两岁的表哥,对服务员说:“我要冻鸳鸯。”当时的我并不知鸳鸯是何物,好奇得很,马上跟服务员说:“我也要冻鸳鸯。”大人间产生了一波争论:”冻鸳鸯是奶茶加咖啡吧。““小孩子喝咖啡不好。”“兑点奶茶就好。”“喝冰的东西不好。”“算了喜欢就喝一次吧。”我看着表哥云淡风轻的表情,不参与任何大人间的讨论,服务员把冻鸳鸯端到他面前,他吮着吸管轻轻喝一口,我问他:“好喝吗?” 他看也不看我一眼说:“当然好喝。” 而当我的冻鸳鸯也被端上来,我迫不及待地喝上一口,苦、涩、酸、腻,瞬间充斥我整个口腔,还好是冰的(小时候身体不好,被禁止喝冷饮),便有了一个安慰自己吞下去的理由。我不解表哥是如何做到面不改容地喝下这难喝的饮料,作为一个七岁的孩子,我盲目地崇拜起了表哥的举动,它似乎代表了勇气、见识和成熟(毕竟表哥当时九岁)。
伴随着岁月的成长,冻鸳鸯就这么一直没离开过。中学开始谈恋爱,跟女朋友吃饭,配餐必喝冻鸳鸯。拍拖逛街看到奶茶店,走上前买杯冻鸳鸯再走。
长大一点,死党相约在茶餐厅打扑克,扑克我是不打的,但冻鸳鸯的存在让我无法拒绝。
在国外读书,每逢思乡深切之时,直奔唐人街,还没坐下便对服务员说:五该,冻鸳鸯。”服务员一脸不耐烦,回我一句:“你先坐下。”
毕业后工作,每天下午去公司楼下便利店买杯冻鸳鸯提神,味道固然不好,一年下来喝了不下两百杯。
无论开心或失意,忙碌或休憩,只要有适当的时间和场合,我就希望能喝上一杯冻鸳鸯,有时怀疑自己并非贪图冻鸳鸯的味道,因为绝大多数的冻鸳鸯都不是理想中的好喝,但仅是因为能喊出这三个字,心中便多了一丝快意。
爱冻鸳鸯的原因,大概便是一种小时候被表哥植入的酷劲,还有就是从味道上讲,咖啡中和了奶茶的甜腻,而奶茶又给咖啡增加了顺滑和香甜,夏日或寒冬,室内或室外,我始终要喝冻的鸳鸯,给喉咙带来凉爽的刺激。
在也斯先生的《也斯看香港》中读到他的诗《鸳鸯》:
五種不同的茶葉沖出了
香濃的奶茶,用布袋
或傳說中的絲襪溫柔包容混雜
沖水倒進另一個茶壺,經歷時間的長短
影響了茶味的濃淡,這分寸
還能掌握得好嗎?若果把奶茶
混進另一杯咖啡?那濃烈的飲料
可是壓倒性的,抹煞了對方?
還是保留另外一種味道:街頭的大排檔
從日常的爐灶上累積情理與世故
混和了日常的八卦與通達,勤奮又帶點
散漫的……那些說不清楚的味道
也斯先生谈到的不仅是鸳鸯这种饮料的制作过程,还表达了他对这种中西方混合饮品中香港特殊文化背景的思考与感受。也斯先生提出了地域文化交融的问题,新旧文化冲突的问题,从最日常的食物上找寻题材抒发情感与表现自己的态度,我认为这是非常了不起的人文关怀,具有非常真挚的情感,恐怕我是难以企及的吧。不过读了也斯先生的诗,让我感到遗憾的是,在我居住的城市(广州),估计是很难找到他笔下的鸳鸯吧,那种配方复杂且神秘,斟酌至水温高低与味道浓淡的奶茶,加入比例相宜的咖啡,其味道与分寸都恰到好处,两者味道相得益彰,是因为传统香港的茶餐厅文化才能孕育出一杯普通廉价的饮品,亦能有令人为之称好的品质,同时散发出独特的文化气质吗?香港可真是一个奇妙的地方呢。
我就继续寻找着让我心情愉悦的冻鸳鸯好了,或许它会刚好出现在我感到忧心的午后,也可能出现在我感到悠然自得的早晨。换个角度想,只要在我想要坐下来喝冻鸳鸯的时候,服务员不会告诉我没有冻鸳鸯,就算它再难喝,便足以慰藉我任何不快,我会带上一本书,安静地坐在茶餐厅的角落翻看。对了,最近探寻的一家小店,冷饮都是以不锈钢杯盛上,冰冻的感觉更为突出,坐在小店内喝上几口,体感温度瞬间下降,心头的烦事也显得不那么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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