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王南的车疾驰了一段，终于在进入主干道后，车流开始拥挤。前面路段出了车祸，正在交通管控，彻头彻尾的堵了起来。
王南抓抓头，有股要冲破胸腔的焦灼。
失控。貌似从某一天开始，他便像刹车片失灵似的，跌入急速失控的轨道中。
他想着苏妙冰冷的眸子。
他人也跟着慢慢凉起来。
车以龟速前进，王南回到家时，已接近9点，身上湿衣服已熬干。
刚进门，他就觉察到气氛的微妙。
周潇漪没有像往常一样扑腾上来，反是腮肉乱颤，眼一片发红，呼吸用力，脖颈上的锁骨随着吞咽动作，剧烈起伏。
“回来啦。”她过来抱紧他，像找到支柱般，不愿松开。
“怎么了？”话虽是问了，但他眼睛只需转一圈，便已猜到原委。
沙发上坐着两个上了年纪的女人，一个得体，身着藏青色one piece连衣裙，头仰起，而脸色却是白里泛青，十分难看。
另一个形容枯槁，但神色和缓，低头翻看手上的东西。
王南知道周潇漪在指望他，但他今天全身像压着千斤石头一样，再承不了其他负重。
所以他把她卸下来，撇开头，忽略她眼里的期待。
他指着另一边，“女神，谁让你出院了？”
王母脸一黑，斥他：“没大没小。”
王南这才匆匆对坐在对面的女人打过招呼，“郑阿姨。”
又转头对自家母亲道：“妈，你咋让人不省心呢？手术才一个星期多，就赶着出来，哟，还干活了，”王南指着放在她膝上的一叠文件，气不打一处来，“这破公司，没了你，会垮不成？”
王母放下手里端着的白瓷杯，举起手捏了捏额上两边太阳穴，头微微后仰，灯光下，脸显得格外苍白。
她比之前消瘦一圈不止，精神更见差，手上青筋如枯藤般攀爬，握着东西时，轻轻颤抖。
王南觉得自己的神经心绪，也随着这一抖一抖，抖得七零八落。
王母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我自有分寸！”
王南拗不过她，转头对另一侧的人说：“郑阿姨，你也不帮我劝劝她。”
那郑阿姨双手交叠，轻放在膝上，她的手白净纤瘦，脸上纹路，健康而自然。
她像是刚从起伏的情绪中回过神，勉强笑笑，摇摇手，“你说我能劝得动？你妈向来倔得很。”
这一点，王南自然也知道。
王南喟叹一声，那股又晕又困又头疼的感觉又上来，他谁也不看，“我上去睡觉先。妈，你早点休息。跟医生初步敲定，2个星期后，第一次化疗。”
“哦，”王母手上动作停下来，平整的A4纸，差点被捏穿，她意识到，注视半晌，才缓缓伸手把它抚平，再抬头望他一眼，“你今晚留在家里？”
“嗯。明早有事。”王南视线移动，与沙发上的另一人，无声对视一眼。
他上楼，周潇漪紧跟其后。
才走几步，楼下有人说话：“周潇漪，没得商量，你要跟我回去。你爸那个位置特殊，你一定要配合。”
“配合什么？配合你们扮演幸福的一家三口？”
“你就这副德性！一点事就能让你死。”
周潇漪撇撇嘴，紧紧贴住王南，眼色凉薄，“是呀，会死，原本好好的，只要一想到你们，就生不如死。”
“……那又怎样？再不甘愿，你都是我郑梦怀胎十月生下来，身上流着我和周培昌的血，这点，你至死都改变不了。”
“我还给你，总有一天我还给你。”周潇漪霎时凶狠起来，如惊弓之鸟，用翅膀剧烈驱赶尘埃阻力，声音乱颤，“我不会回去。不管何种理由，我……”
接下来她被王南拽了上去。
“我不想回家。”周潇漪挣扎不过，从后面楼住王南，在他那里能感受到一丝安稳的力量， “我凭什么要帮周培昌？他凭什么？”
“凭他是你爸。他们这样认为的。”王南脱下上衣，径直往浴室走去。
“我才刚刚得到你，我怎么能走？”她一遍遍地重复，一步不离。
她在向他求救，一如既往。
但王南留给他一个背影。
“你不帮我？你刚才就不帮我。”她认真地替他捋出来，像拧着一股劲。
“潇潇，我今天很累，明天再说，我保证，会有办法的。”他的声音的确透出一股疲惫。
但周潇漪觉得，不仅仅是身体上的，还来自很多，更深层次的。
是什么！她想她知道，或者，不知道。
她需要捋顺。
“嘭”一声，门关上。
周潇漪定定地站在门外，水声稍顷传出。她半闭着眼，似乎感受到细密的热水落到身上，连绵的暖意。
但事实上，什么也没有。她反而觉着冷，窗大开，阴风穿堂而过。
她缓缓走到床边，拿起上面一个手机，划开，恰巧出来一连串最近通话记录。
2、
清晨，时针指向8点30分。
王南把车熄了火，忍不住打个呵欠。
他眼角余光第n次撇向身边的人。
从上车那刻起，她就捧着IPad盯着，眼睛未从上面离开过。
“怎么？”许是他的目光已经干扰到她，她抬起头。
“哦，没什么。”王南摇摇头。
其实是不知说什么。
“我竟然以为昨天尾盘能翻红。”郑梦笑了笑，指指屏幕上的曲线图。
“别存这种幻想。”王南随口道，“大跌还能大盘收红的话，肯定是权重护盘，结果依旧是跌多涨少。”
“钢铁这板块，下跌差不多5浪，应该会有个反弹。”
“应该会。阿姨你可以试下高抛解套。”
“得，”她摘下老花镜，揉了揉眼，又说，“这事还得叫助理跟着，最近老犯糊涂。人老了，不得不认啊。”
她把眼镜对折好，拿出镜盒，轻轻放进去。
“昨晚没睡好，想东西也糊成一团。”她又喟叹出声。
王南不语，打开窗，清早浓浓的日光，给她的身影打下浓稠的光芒。
陷进一片光影中，她的五官，像快进的斑驳岁月，一闪而过，王南甚至仿佛看到了，年老版的周潇漪。
她依然是美的。
但她老了，如她所说。
这个认知。王南在心里哼了一声，撇撇嘴，视线移回，直直看着前面。
“年轻人，你在心里否定我。”郑梦淡淡开口。
啊……王南尴尬不已，对方作为一个长辈，他理当保持敬意。
但是她……
他心情复杂。
人都说，不要从别人口中认识另一个人。
但没办法，很久以前，因为周潇漪，他无可避免地、先入为主地将她，他们，归结为另一种大人。
他从来都站在周潇漪这边，不过也曾试图用一个成年人的眼光，看待他们，理解他们。
结果是，他无法理解。
他甚至觉得，连自己的人生，都因为他们，被改变。
“阿姨，我……”
“我知道，你不必说。”郑梦摆摆手，打断他，“你同潇潇要好，我明白。”
“你就不觉得，好得……不寻常？”
“哦？你指哪方面？”
“哪方面？”王南突然激动，双手握在方向盘上，渐渐用力，“是我让她重新回到学校，是我帮她把暴食症治好，是我事无巨细照顾她，就连她的姨妈巾都是我帮她准备……”
郑梦目光一冷，“所以呢？”
王南瞬的向后仰靠，从胸腔中出来的声音像被碎石子硌着，不成串，“她对我很依赖，但，她不是我的女儿啊！”
郑梦静静看着他，他的脸，他的话，全是控诉。
“是么？”再开口，她依然冷淡，“但要做这些的人是你，让她依赖上的人是你，让她爱上的人是你，让她要为之去死的人也是你！”
“你是在怪我？”王南再也忍不住，紧咬牙关，喉咙似有东西在膨胀，要迸发出来。
紧随而来的是，大脑闸门被打开，那些烫滚的记忆倾泻而出。
他又觉得头很痛，痛到抬不起。
“不，我从没怪你。但是，王南，我警告过你的，每一次冲动之下做出的决定，都会留下一些后遗症，或者坏习惯。”
“你觉得，我，那是冲动？”
“我们可以让最专业的医生介入，或者，以更理性的态度来面对。”郑梦脸侧向右边，手轻轻拍打着窗边钢条，语气终究沉重起来，“当然，主要是我们的问题，我们对她，疏忽了。”
王南没再出声，或者说，没有争的必要。
他已不再像年轻那会，将所有不满、不快全诉诸于语言，希冀对方会软下来，会愧疚，会幡然悔悟。
不会的。
她，比他想象的要冷硬得多。
“说到底，我很感激你。你帮了我们很多，这些，原本都是我们的事。”郑梦望向他，白烈的阳光照向她，她脸上的皮肤质感过于真实，王南反倒不敢细看。
“但是，事已至此，我别无他法。”郑梦眼睛直直望向前方，声音在空气中被拉成一条平直的线，规规整整，“很多事，我别无他法，请你谅解。过去的已改变不了，那就抓着以后的，这点，我和你妈的看法是一致的。人总要往前看，往前走。”
往前看，往前走么？
王南突然勾起嘴角，差点就冷笑出声，手指前方，“那为什么来这里？”
他们的车停在闹市里一街道旁，早上上班高峰，每个人都睡眼惺忪，步履匆匆，向前走。
而他们，不协调地，停下了。
也可能是心血来潮。王南想。
街的斜对面，是一间装潢得气势强硬的健身房。
郑梦像是被问住了，侧着头，微微闭上眼，貌似真的在想这个问题的答案。
晨光中，周围喧闹，但他们却感觉那么安静，两人默契的沉默起来。
“要进去么？见到他的车了。”
没有回应。沉默又将两人淹没。郑梦右手攥紧左手，侧脸线条生硬，陷于高深莫测的世界里。
“如果不，要去机场了。这个时段，会堵。”
……
又过了十几分钟，像是在自己的世界里重走一通，郑梦呜咽出声，长长嘘了口气。
她睁开眼，再出声，又是王南熟悉的人了，“去机场吧。”
王南懒洋洋发动车，并无半分惊讶。来的路上，就料到这个结果。
人在舒适区待得越久，强行改变，会要命的！
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把命奉上。
“王南，说服潇潇，就算回一趟也好。”
3、
在一年快要结束的时候，苏妙决定给自己拍一组私房照。
“什么？你要拍私房？”乔蕾在电话那一头吼叫起来。
“嗯。”
“多大尺度的？”乔蕾貌似吞了吞口水，竟口齿不清。
“靠。你嗨什么？”苏妙翻了个白眼，“多大尺度还没想好，总之是会让自己满意的。”
苏妙一面说着，一面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身体，赤身裸体。
好东西，真是好东西。
在用了半套海蓝之谜后，苏妙感受到皮肤上一些细致的变化。
确实滑溜很多，毛孔收细，就连眼角的细纹，都神奇地被抚平。
所以说，有钱人失恋离婚后变成怨妇的，少之又少。
她又问，“你要不要一起？”
乔蕾哀怨长叹：“我现在130斤，拍私房？我怕满屏肥肉噎死你。”
“这个世界有种好普通的东西叫PS。来嘛，我听说生完小孩后胸部会变小变松变皱哦。”
“啊！！！”乔蕾立马哀嚎，“我想想，要问问刘开。”
“……”
苏妙又对着镜子，拗了几个造型，把自己弄笑了。
她一时兴致勃勃，上网找了些摄影师的作品参考。
最后决定，拍最大尺度的。
要拍这个的念头，其实由来已久，并不是一时兴起，。
那是前几年，大冬天时苏妙和朋友到了青岛，特意感受了一把大城阳的洗浴SPA。
去到才知，明明就是传说中的大澡堂子嘛！
作为土生土长的南方人，那场景，委实太过震撼。
一个个移动着的赤裸肉体，肥硕雪白，在苏妙眼前晃啊晃。
莫言的《丰乳肥臀》，诚不欺人。
几乎被推着，苏妙快速扒光光，融入到光裸大集体中。
待视觉适应之后，她开始饶有兴致地观察起这些躯体。
高的，矮的，肥腻的，丰韵的，痩塌的，嫩的，老的……看久了，眼渐花，跃动的影子，像电视机里整屏闪烁的雪花，失真，缩小，渐归于一点……
最后落入眼中的是，身旁一个60岁开外的瘦小女人。
失去美感的身体。
皮肤，皮肤，失了弹性，几乎只剩下一层皮，松松皱皱，在身体每处耷拉着；乳头暗黑，已经离开原来位置，整个乳房如被氧化过份、干枯掉的苹果，快要垂落到肚皮上。
女人从热汤上里站起，小腹下，花白的毛发，被蒸腾的热气笼罩住。
衰败，远比丰盈，来得触目惊心。
窥得一角，谁都懂了，那是谁都会走到的最后。
那个画面不可避免地刻进苏妙的脑中。
她觉得，为自己，应该留下点什么，在最美的时光里，在身体元件尚且丰盈和美之时。
想法断断续续的拖沓了下来，终于，在30岁即将到来的时候，她决定付诸行动。
拍这种照片，摄影师是关键。
不过，苏妙早已有合适人选。
他叫林立。
算起来，她认识林立大概有5年了。
那时，她刚到一家TP（代运营）公司做运营助理。前老板是培训师出身，忽悠功力嘛，反正苏妙那阵子老是感到天上有一头头牛在飞。
苏妙进去不久，就被扔过来一个服装项目。
她前期的任务是把人家刻板的大妈风格包装成甜美优雅的韩风。
公司缺人，苏妙几乎一人包揽了所有事情：选货，找模特，找摄影，修图，上架，推广，客服。
找摄影师时，苏妙在摄影论坛上找到林立。
当时林立还在美院读大四，拿着部入门单反，专门拍一些日系小清新，LOMO，在社交软件上发帖，渐渐累积了一些人气。
没想到林立拒绝了苏妙，理由简单粗暴，不接某宝片子，况且，你家服装设计感差，难出效果，预算太低。
这话虽然刺人，不过大可不必理会。苏妙理智上是这样想的。
但最后沉稳的理智还是败给了冲动的感性，她直接回了句：“是么？也好，反正我也不确定你那水平能拍出像样的片子来！”
林立不再吭声。
苏妙想他会将她拉黑。
她又找另外的摄影师。然而在完工的那天，苏妙在现场用自己那台卡片机也拍了几张，传到朋友圈。
没想到林立给点了赞，留了言：“构图和光线不错。”
苏妙没来由的觉得开心，究其原因，可能是那段日子里，他是唯一一个给了她肯定的人。
她对他说谢谢，以及对不起。
后来，她看他开工作室，世界各地旅拍，拍人，拍景，还真的没拍过商业片。
他在她的朋友圈静静躺了5年。
两人唯一的交集就是偶尔给对方点个赞。
他是个爱发动态的人，苏妙几乎能窥出他日常生活状态。
很遥远，又似乎很近。
几月前乔蕾拍婚纱照让她介绍摄影师，她不作多想，推荐了林立。
4、
拍的时间很快定了下来，就在元旦前一天。
“你好，苏小姐，很荣幸能成为你的摄影师。”林立伸出手跟她客套。
苏妙眨眨眼，也伸出手。看来他对她已经没印象。
“你真人比照片瘦一点，嫩一点，照片看着沧桑，像大叔。”
林立很高，穿着黑色风衣，笑起来隐隐能看见两个酒窝，“是的，几乎每个人都这样说，他们说我照骗。呵。”
苏妙看他手上黑漆漆的机器，“这就是你刚入手的全自动胶卷单反？”
林立略为惊讶看她一眼，点头，“是的。照你说的，用胶片拍。喜欢胶卷？”
“嗯。喜欢那种粗粝的颗粒质感。”
“正解。我也是。”
他们很快开始。
女助理引导她褪去衣物，裹着睡袍出来，化妆师已经在候着，林立在调光、试机。
尽管有心理准备，拍的时候还是绷着放不开。
微光，暗调，裸身，红唇，气氛暧昧。
苏妙趴着。
“收腹，臀翘，左小腿伸起，脚趾无意识张开，发情状态，还有，手慢慢往唇部放，眼迷蒙带点情绪……”
靠！苏妙全身僵硬，眼睛老禁不住往他胯部瞄。
“你背部很美，但你这样绷紧的话……”林立出声，蓦然看到她的目光方向，哭笑不得，“你很好奇我？”
苏妙点点头。
“放心，作为一名摄影师，拍摄时注意力都在光线和镜头上。况且我昨夜修片修到3点，今天还有2个人等着拍，跟你一类型的。我只想说，人的精力真的是有限的。”
“哦！”
“那，可以放心？”
“我没有什么不放心。”苏妙嘴硬。
“好，那再来。”他笑笑，一本正经看着镜头里的她，“你的身体很美，觉得怎样美就怎样来吧。”
经过这一插曲，苏妙彻底放开，她原本就不是扭捏的人。
拍完，收拾妥当出来，林立在看样片，看到她，递给她看，“怎么样？我觉得很好。到后来，状态完全出来了。”
苏妙点点头，“我也觉得不错。”
“嗯。”林立竟煞有介事地松口气，“我放心了。这次总算拍出像样的片子。”
What？苏妙眼都凸了，原来他记得啊。
苏妙尴尬地把一缕头发别到耳后，“年轻时说话总是冲动点。”
“开玩笑，别介意。我能记着是因为那天我爸也说了差不多的话，我们彻底撕破脸，他只希望我回家安分的做个小公务员。”
“哦。”苏妙变得有点漫不经心，她的视线瞄向门外，那里刚闪过两条人影。
“有个请求，能把你的样片发朋友圈么？”
“可以呀。不过要我选。”
“没问题。”
林立很忙，没聊多久，苏妙动身离开。经过棚拍区，下意识地往会客室望了一眼。
果然，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正抱着手臂，闲散地靠在沙发上。
苏妙挑了挑眉毛。
突然，似有感应，那人也转过头。
苏妙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撒腿就往外奔出去。
这……
邹皓疑惑地看向门口，刚那一闪而过的身影……
“邹皓，你看，你也挑挑，我拿不准。邹皓？”蒋小雅在一旁叫他，见他愣神，也循着他的视线，“怎么了？”
“哦，没什么。我看看。”邹皓回过神，看向电脑，对着一张张美轮美奂的照片，给出自己的意见。
“蒋小姐，你未婚夫真好，人帅又体贴又温柔。看你们的婚纱照，好美，你们简直配一脸。”修图小妹妹在一旁看着两人，眼放光。
谁都听出小姑娘话里的恭维。邹皓抿着嘴，脑袋有点放空，默默的，久久地盯着两人“配一脸”的一张张片子。
蒋小雅眉眼含笑，脸上泛着淡淡的红光。她客气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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