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样一个loser(26)

我这样一个loser(26)

1、

苏妙在医院陪了林立将近两天。

第一天是因为他的助理直到晚上才赶到；第二天则是飞机晚点，磨磨蹭蹭的，回到家已是华灯初上。

接下来就是搬家的事。

对于苏妙提的违约金，房东照单全收。

物管对她颇有微词，“苏小姐，你的要求实在……没见过你这样的，我帮你好话说尽，房东人心地好，也不差钱，才不跟你计较……”

苏妙没做声，站起来，看着她，视线里多了股俯视的威慑力，看得她心头莫名一凛。

她想起不久前在朋友圈看到的，有一张图，图上是无家可归，毛发脏兮兮的汪星人，一句话配文，“看到街上的流浪狗和猫，我都会想方设法去安置它们，何况是一个人。”

她脸上有点热，低下头，避开苏妙的眼神。

苏妙没多说，只留下意味不明的两个字“是么。”

有些人，连为之生气都是多余的。

它们不配。

搬家得先找房子。

她只有两天不到的时间。

回来时，林立拍着胸脯信誓旦旦，“苏妙，今次受你大恩，以后要是遇到困难第一个打电话给我。”

苏妙似笑非笑看着他，“别专整虚的，咱已经是特困户，房子汉子红票子样样缺，你看着办吧。”

林立一拍大腿，说哎呀房子还真有一套可以考虑，有个朋友外派英国半年，房子暂时空着，帮你问问，应该可去借住一段时间。

“房在市区，土豪来的，前两年，他家分了几套拆迁房。”

苏妙不太感冒。朋友的朋友的房子，单这层关系就令苏妙头疼。

至亲至疏，她尽量做到泾渭分明。

欠一个陌生人的情，她害怕。

何况一想到一段时间后又得搬，要命了。

为了速战速决，她找刘开帮忙。

“找房？得，得，我手头上有上百套房源，总有一套让你满意！”

“是租。”苏妙翻白眼。

“租啊，”刘开瞬间兴致低了几分，“我说，你不如供一套，现在只有傻子才帮别人养房。”

“好啊，房我早已经相中，就等刘土豪借钱给我这个傻子。”

刘开立马装傻转话题，“啥？啥？不就找房么？我们现在在老家。我找一位下属帮你。”

刘开找的同事是个入行一年多的小鲜肉，瘦高，一板一眼的西服套在身上，显得身形更加单薄。

小鲜肉带着苏妙转悠大半天，看了几套，最后一套苏妙觉得很满意。

“2室1厅，精装，从18楼望下去，基本整个城市最繁华地带都入眼了，离城中CBD也只10分钟车程。房东开价6000，我帮你讲到5800。”小鲜肉笑着，堆起的皱褶子让苏妙移开眼。

苏妙咬牙。

这租金比家里每个月还的房贷还多，如果被张美丽知道，估计会气得跳起来把她骂个狗血喷头。

可人生这么短，琢磨那么多干嘛？

每个人都在给自己选择一条舒适的路。

邹皓连炮也不愿跟她打，因为太麻烦，于他，那是作茧自缚。何况还是旧情人，被老婆洞察，得衍生出多少恩仇爱怨。

王南也是，他不愿再限于两难境地，于是选了最低成本，最省心，最易应付的路。

她也想找一条最舒服的路。

努力工作，不就是为了最大限度获得自由，随心所欲地活着么？

她想起有一次，王南请她吃饭，餐厅在100层上面，那天所为何事，王南脸上的表情是揶揄还是别的什么，她已经不记得，只记得整个过程，周遭一切变得斑斓，伴着时而弱时而砰砰响的心脏搏动，像被过山车甩上甩下，万物如幻灯般反复。

像一场彩色的梦，曾经不起眼的小女孩躲在尘埃里仰望的梦。

现在，她从这里，能望到那里。

我这样一个loser(26)

2、

第二天请搬家公司，又费了好一番口舌。

临近农历新年，请人不好请，还坐地起价。

最后，对方派来两人。

苏妙靠在门口的树下，喘着气歇会儿，看着他们进进出出。

树枝上还挂着去年过年时挂的小灯笼，以及彩灯，颜色已褪，蒙上一层薄薄的灰尘。

一年了，也没人拿下来，她也没有。

她没空，没心思去关注多余的东西。

这里不可谓不好，感受到的，是难得的慢节奏。

适合养老，但不适合她。

每次回到这里，她都由衷的想要一份安逸。

然后，她感到羞愧。

像她这种每月要还车贷房贷，工作一个闪失就分分钟一落千丈，没了工作就像丧家之犬的单身女人，有什么资格谈安逸？

还是高楼建筑，钢筋水泥，灯红酒绿圈围出来的窒息沉闷的世界，适合她。

搬走也好。

“姐姐，你还会回来吗？”耳边，响起嫩嫩脆脆的嗓音。

苏妙低头一看，是他，小屁孩秦路雨。苏妙比他高太多，他的小头颅吃力地扬起。

苏妙有一瞬间讷言。

这大半年，她跟他相处得很温馨，虽然一个星期也就碰面一两次，有时一个月也没见着，但每次两人都会围着苏兜兜耍半天。

他走失的猫没再回来过，但妈妈回来找他了，很多次，渐渐的，他重新变得快乐。

他对什么都好奇，包括她。她有时给他讲些简单的故事。

他清新得如雨后夹着泥土香的嫩枝儿，包括他这个人，以及对这个世界的视觉。

她从他身上，也感受到了快乐。

“我会回来看小雨的，只要你愿意。”她蹲下身子。

“真的？姐姐，我愿意。”

“嗯。”

“拉钩！”他伸出肉肉的小手。

苏妙笑着勾上他的手。

“姐姐，小章鱼会回来的！”秦路雨小脸突然严肃起来。

“啊？”苏妙被他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弄得怔然，一会，吸吸鼻子，抬头，天空只有清明的蓝白色，浮云轻悠悠流淌。

眼睛蒙上一层雾潮。

“你不相信我吗？”他又问。

“……”

“嗯，我信的。”苏妙喃喃。

他一下高兴了，朝她咧嘴笑，露出粉粉的牙肉。

我这样一个loser(26)

3、

下午接近5点才到了新小区。

苏妙开门，又下楼，等着搬家工人搬完结账。

不料，还剩最后几大件时，工人停下，不干了，要求加钱。

他们一高一矮，很魁梧，脸膛黝黑，脊背由于长期干粗重活，微微弯驼。

“我们之前已谈好价钱，干不了就不要接，接了就要守规矩。”苏妙瞪着两人，声音冷得如浸了冰水。

两人不搭理，说东西多且重，路程太远，云云。

“甭说有的没的，一句话，不搬上去，现在就走的话，我一分钱也不结给你们。”

“你敢？”高个子气势汹汹走近，面容凶恶起来。

“有什么敢不敢的？这里到处都是监控，你们能做出啥？你们再闹，保安很快就过来招呼你们了。”

两人脸上掠过犹豫，但很快又做出反应，坚持要钱。

苏妙气得胃翻涌。

僵持间，没人注意到，有辆帕萨特从路旁驶过。

一分钟后，又倒回来。

车上下来一人。

“苏妙？”

苏妙被这声音唬得一激灵。

她以为遇上眼前两个恶劣小民工，应该会给这次搬家事件画下最后糟糕的一笔了吧。

原来不止啊。

她徐徐转过头，与来人大眼瞪小眼，口无法成语，一天没停过，让脑子都变慢了。

“你，搬家？”邹皓也是惊到不行的口吻。

苏妙总算眸光聚拢，视线定定落在他脸上。

这次，看到邹皓的感觉，很不同，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

到底是哪种不同，一时又无法梳理出来。

“你在这里，干什么？”苏妙终于出声，才发觉自己声音又粗又沙，喉咙涩痛。

“看……看房子。”邹皓被她的目光凛到，竟也是语不成声。

“看什么房？”

“房……房……装修。”

苏妙眼睛越来越茫然，与大脑一起，像是被什么凝结住，所有的思考，都是一坨一坨的。

天渐暗，冷风四起，入心入肺。

她的思维，最后总算停在其中一点上。

她依稀记起刘开口中透露过他的房子的地段。

那个小区名，渐渐蹦出来，与她的，无缝接合。

她的脸瞬的发白，妈呀，她一连交了4个月房租。

她认为应该找个地方，把突而其来的信息先消化掉。

她蓦地冲正准备再次上前理论的两人吼：“钱，我加，现在立即搬上去。”

直至最后一大箱书籍搬上去，苏妙都没再看他一眼。

转身，朝楼里电梯间走去。

“苏妙。”后面的一声呼唤，苏妙还是回了一次头。

邹皓黑漆漆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像脱离了情绪，又像暗藏惊涛。

风继续吹，他灰色大衣衣角轻轻翻起。

大衣看着熟悉。

哦，她快递回去的那件。

在他的目光里，苏妙开始感到憋屈。

她不顺利，但她不觉得苦，就算是苦，她也觉得日子在一天天变好，比以前好，她现在有这个底气。

可面对这个人，老天像着了魔似的，她的每一次狼狈，都悉数被他收入眼内。

虽然他不是刻意，但她无形中感到自己输了。

不厚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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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她冲他喊：“你看我干什么？我又不是故意的。鬼知道你在这里。”

邹皓依然伫立，喉结上下动，望着她的眼睛，“我没有这样想。”

“那就回去。”

“Eric，”车门打开，两人注意力一下被转移。

一道小小的身影从安全椅上下来，几乎是奔的，差点绊了一跤，但他似乎顾不上，冲着邹皓喊：“Eric，我要上洗手间。”

苏妙邹皓对望一眼，“……”

邹皓左右看看，附近都是住宅户，得折回去或出小区外面的餐厅，但他们的房子在最里边，要几分钟才到。

“盼盼，你能忍一下不？”

“不能，我要拉臭。我不想像上次那样拉在裤子里。”小朋友几乎要哭，脸涨成红色。“叔叔，我快拉出来了。”

邹皓知道，上次是三岁左右，但他还记得。

邹皓把脸投向苏妙。

苏妙撇撇嘴，耸肩，“上来吧。”

出了电梯，几人百米冲刺奔进去。

“谢谢。”把小家伙在即将崩溃前安全送到马桶上，邹皓出来带上门，冲苏妙道谢。

“不客气，我总不能小气到连个厕所都不肯借。”

苏妙站到冰箱旁，与他对望，中间隔着厅。

厅里塞满乱七八糟的行李箱子，塞得苏妙眉头发紧，那两王八蛋，全部行李直接扔厅里。

她走近，把一大箱子拖进房。

“我来。”邹皓伸手，要接过去。

“不用。”

“很重的，你搬不动。”

“不用。”

“你能不能别逞强？”

两人的手那刻恰好碰到一起。

彼此目光撞上，瞳仁里映出各自的影子，蒙蒙的根本不成形。

苏妙想起雨湖里那一片青烟雾雨。

她突然撇开手，粗声道：“搬吧搬吧，你喜欢，有种就全部搬好再走。”

邹皓默默瞥她一眼，刚要开口，裤脚被什么东西扯了扯，停一下，又再扯。

低头，原来是苏兜兜，正起劲蹭他裤子。

邹皓惊讶，“你把它带在身边？”

“嗯。”苏妙抱起一小纸箱，转身走进厨房。

邹皓蹲下，轻轻摸了摸它，以为它会跟上次一样，没多大反应，对他依然陌生。

没想这家伙兴奋得很，围着他上蹿下跳。

“这么热情？”邹皓有点高兴，伸手逗它几下，“它终于记起我了？”

苏妙听到，淡淡垂下眉眼，“未必。之前王南跟它耍得很好，也有可能把你当成他。”

邹皓瞬间撤手。

洗手间传来哇啦啦一阵冲水声。

小家伙出来，极有礼貌跟苏妙道谢。

“盼盼等我几分钟，我帮苏阿姨把东西搬好再走好不好？”

盼盼应允，邹皓随即抬起箱子，进了卧室。

剩下盼盼和苏妙，两人对视一眼。

苏妙仗着和秦路雨相处的经验，认为自己应付小屁孩已经完全没问题。

“嗨，小帅哥，好久不见，你长高了哦。”

“谢谢。4厘米。”

“咦？”

“上次见阿姨是7月1日，到现在我长高了4厘米。”他老神在在的样子。

“……你记得？”

“记得。”

“那……你记得阿姨那天穿什么颜色的衣服不？”

“嗯。白色衣服，黑色裙子。”

神了。苏妙惊讶得合不拢嘴。

邹皓刚巧从里面出来，朝她笑笑，“这孩子记忆力特好。”

我这样一个loser(26)

5、

苏兜兜见到陌生人，围过来，朝盼盼汪汪汪轰了几句。

盼盼起初有点怯，但在苏妙的引导下，他轻轻摸了摸它的头。

苏妙看出盼盼不太喜欢狗，便将苏兜兜引开，一人一宠各坐一边，相安无事。

苏妙翻了翻行李，没发现有其他吃的，只有两支纯牛奶，拿一支给他。

但遭到他拒绝，“谢谢。但我不能吃别人家的东西，我妈妈说的。”

“哦。”苏妙没多想，将之放桌上。

这时邹皓在另一间房叫她。

“这个放这里有问题么？”他指着一大箱子书喘着气问。

书太重，饶是他一大男人，搬起来也很费力。

苏妙挠挠头，“啊，书架还没装起来，先搁这吧。”

“哦，”他抬起头看她，突然问，“你书架放哪间房？”

“我还没想好。”苏妙又挠头，“哎，放卧室吧。”

邹皓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摇了摇头，“建议放书房。”

“不用。就放卧室。”

“放卧室很挤，爬床上看视线姿势也不好。”

“我一直以来都那样，也不见有什么。”

“以前是没条件，以前能住这么大的房？”

“你好多废话。”

“……”

邹皓无奈，接着问：“书架在哪里？帮你装。”

苏妙冷笑，“你还真越来越有干劲。在行李堆，自己找。”

虽是这样说，但自己已经噔噔跑过去把它们找出，一口气拖了过来。

邹皓吓一跳，书架是实木，四层，一米二宽左右，肯定不轻。

“你力气比得上男人了。”

“所以，你不在我照样能搞定。”

邹皓靠在墙边，目光从她的脸，移到她的身体，然后低声说：“是么？”

苏妙此时气没顺过来，紧身毛衣包裹着突出的两坨，有幅度地起伏。邹皓脑中闪过一条条波浪线，陡然涨退，而后消失。

外面的风渗进来，加入寒气，她脸很苍白，下巴线的弧度尖细不少，轮廓愈加明朗，在灯光下，映出一种灰冷的调调。

他想起，她曾经圆润的下巴，有一小撮肉，豆腐一样稀软。

苏妙被他看得极不舒服，“怎么？不相信？切，又不用你相信。”

“动作快点，我饿死了。”她站起，剪开纸箱胶条，把一摞摞书抽出来。

邹皓笑骂，“帮你，反而嫌我慢。”

“你记住，不是我让你帮的。”苏妙决定等他弄完，顺利送走他们，吃饱喝足才继续干活。

站到他身边，看他一块块拼接好，手无聊，顺手抓起一本书，向上轻轻抛起，落下，抛起，落下……

“是我自愿，吃饱撑的帮你，满意了吧……”

“啪”一声，书砸到他头上。

“喂……”他恼怒地拔下头上的东西。

“对不起哈……”

邹皓的手却不动了。

他的手拿着书，目光也不动了。

苏妙凑过去，一看，咂舌，但她的关注点不在书上，而是——

“咦，我怎么还有你的书？上次不是扔得干干净净了？”

邹皓不说话。

呼吸渐渐可闻。

苏妙也噤声，深吸一口气。

书其实是苏妙送给他的。《夏雨诗集》，他对此类书一向不感冒，但他最后读了，最记得那首《甜蜜的复仇》：

把你的影子加点盐

腌起来

风干

老的时候

下酒

又是“啪”一声，他蓦地一掌拍到她肩上，逼近她，眼珠子泛着亮，“你有病么？”

“什么？”苏妙怔住。

“你一直有病吧？”

他逆着光，脸铺上一层森然的寒意，眼睛有股摄人的冷。

他就那样盯着她，脑袋沉陷混沌无妄之地。

一片沉寂，而后他觉得应该做点什么。

手抚上她的脸颊，狠劲揉搓，充满攻击性。

他的脸俯下来。

唇贴唇。周围一片空白。

“Eric!”

一个声音。瞬息之间，世界清醒。

邹皓和苏妙奔出去，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盼盼一下下地打着喷嚏，脸，手脚红肿，一手不停往身上抓，一手抹着鼻涕，朝邹皓哭喊，“Eric，我好痒！”

芝小麻：写字的，老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