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俊宏作品:黄河在咆哮

作者: 袁俊宏 | 来源:发表于2017-10-07 09:18 被阅读338次
    袁俊宏作品:黄河在咆哮

    黄河在咆哮

    假期,从兰州出发,沿着大河两岸顺流而下。先到以天上之水命名的秦州,拜谒了先祖伏羲,看了两眼由两仪所演变的八卦,不明其理,至宝鸡的天台山,于一场三分钟瓢泼大雨洗礼之后上香叩头谒炎帝,而后上桥山,恭恭敬敬拜谒了轩辕大帝,购了一个有袁姓始祖袁涛画像的铜牌及有关祖谱查寻书籍两本。没见着黄帝的真身便用手拍了拍据说是黄帝手植的有四千多岁得七八个人才能抱住的一株柏树,像拍了拍祖先的肩膀。

    夜宿曾去过十多次的延安。

    在王家坪,我坐在毛岸英坐过的石凳上,悠闲地看着云在远天白,山丹花在远山红。风藏在树叶的手心,我坐在树的阴影中。我的对面空着,空着一个石凳,空着一片远天远山,空着一个足够想象的空间。我似等待一个人的谈心,我等待一个人的倾听,可我什么也没等到。

    漫步在杨家岭、枣园,在延河的岸边,在宝塔山下,我想再次聆听那条从上海的红船、从南昌的城头、从罗霄山脉发源,经十二个省六十二个大小城市十八条山脉翻过雪山草地、突破天险腊子口、越过六盘山长驱二万五千里,历时三百六十八天流至这里的那条红色的河、南瓜汤红米饭的河、信天游的河那久远的诉说,倾听纺线车、镰刀和锤头合唱的歌。这也是一条奇特的河伟大的河呵。

    尽管延河已没有滔滔的气势,宝塔也与“巍巍”两个字不怎么合拍,但信天游依然嘹亮,从信天游从这黄土高原升起的红太阳每日还旗帜样冉冉升起,时不时还会将一些阴暗的心灵之角照亮。

    看了这段文字,也许有人会骂我生拉硬扯,亦或矫情。随你怎么说,我右手握左手,自己支持自己,自己给自己鼓劲。

    其实,我那天在延安并没带多少想法,在这里也很少思考什么,只是任一双脚在这块土地、在这条河床上走走,能不能听见涛声,能不能看见浪花,似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脚来了,踩在了这里。只这一点,我已足矣。

    此行的最终目的地是壶口。由延安经有“塞上江南”美名的南泥湾直奔壶口。

    当年的南泥湾是个什么样子我无幸一见,那天路过南泥湾,只匆匆一眼,不由诗性泛滥,在颠簸的车上随手写下了这样几句:

    山下油菜黄/山坡杏花红/南泥湾的花儿香/最香的是蜜蜂的翅膀//一只大花蝴蝶/一只翅膀提着油菜的花篮/一只翅膀提着杏花的花篮/比卖花的姑娘还忙/仿佛这是她的大花园/什么样的花都任她采摘//我只是一个过客/我不带一点黄不带一点红/裤角也不带走一丝香/我把蜜留给你们/我只带走六十年前/放在这儿的一把没了把的锄头

    这是至壶口最难走的一条路,土路。朋友说能不能走宜川那条路,我说,走这条路的感觉更好。一路上,车如大河席卷着的一块石头,在那条黄土大道上奋勇向前。

    过了前面那个山口,就可看见壶口了。陪我的朋友说。

    远远看去,那个山口极像陕北老乡家那大敞着的院门。

    说话间,从那个院子从那个院墙一样的山顶传来阵阵咆哮声。

    我让停了车、熄了火,下车仔细聆听,似有一群不听话的孩子惹得父亲暴怒,正提着鞋扯着嗓门吼叫着满院子追着打着。

    我瞬间有了把脖子把目光伸进那院门越过那院墙看一把热闹的好奇。遂上了车,催驾驶员快速启动,生怕晚去一步,看不上热闹。

    到壶口之前,通过电影电视镜头及摄影家们的镜头、作家的笔头、到这里来过的朋友的嘴头,多次与壶口谋面,可没有一个与我站在壶口的河床上的感觉相吻合。

    那气势仿佛十万个父亲追着百万个儿子打骂的场面,似百万根鞭子驱赶着千万匹战马从峡谷驰骋而过,似千万只巨壶将烧得通红的铁水倾倒而下,似亿万只马蜂追着千万头黄牛,从一条三五十米宽的河床式的黄土大道上狂泻而过,至壶口那十余层楼高的悬崖处,没有一点收蹄的意思,一副毫不迟疑、义无返顾、勇往直前的气概,前赴后继而去。那脚步那蹄跟与崖底相触的一霎那,似天空一个夏天的雷全从这里跌落了下去,耳鼓被震得轰轰乱响。那飞溅而起的根本不是什么浪花,而是一场场暴雨。

    我被那气势所震慑,傻傻地站在岸边看大河骑着风的马骑着大河的马骑着马的马,吼着叫着咆哮着而去。

    由此,我想起了自己写过的一首小诗:

    我为大河写着诗/女儿在钢琴上弹奏着《黄河大合唱》/黑白分明的琴键上/上下跳跃的两只手/极像两条想挣脱河之束缚的/小鲤鱼。

    一万架钢琴也奏不出的合唱,竟被我亵渎成了这样。

    我就那样站在河床之上,如河床上的一块石头,任那如雷的激情在周身激荡,任那腾卷而起的雨雾涤荡我每个毛孔中躲藏的尘埃。

    “大河上下,顿失滔滔。”我不知怎么猛然间想起了毛老人家的这两句诗词。

    大河闭起了嘴?

    大河,这条从巴颜喀拉山将一腔激情宣泄过九个省五十个县市五千四百六四千米倾注进大海的大河,怎么会闭起了嘴?是什么样的景象将她惊得哑口无言,是什么样的信天游将她引得驻足不前,是什么样的英雄什么样的壮举让那张大声喧哗了亿万年的大嘴“顿失滔滔”了呢?

    写这句诗时毛老人家没到过壶口,如果他此前到过这里,他还会不会这样写呢?我不知道。

    陪我看壶口的是巨瀑之下一道绚丽的彩虹。太阳西沉到天桥峡谷时,我收起了影子,彩虹收起了自己,各自回家。

    自此,那咆哮一直在我脉管的河谷轰然不止。

    “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举头三尺即为天,何况大河是从六千二百八十三米的高处流下的,也就等于从两千零九十多次楼那么高的地方泻下的。李白老先生这里用的不是夸张的手法,而是据实描述,是真正意义上的写实。也许这是李白老先生一生中唯一的一次写实抒怀。但据考证,李白的脚从未踏入过青藏高原,由此推理,这句不朽诗,是老汉的一次大胆想象而已。

    在龙门,我是站在陕西韩城通往山西的并肩而立的三座桥中的一个公路桥上,看着大河似有什么特急之事要办,跌跌绊绊冲冲撞撞从我的胯下冲了过去。我瞪大了眼睛,放长了眼线,没有钓到一尾鱼的影子。

    鱼到哪里去了呢?鲤鱼跃龙门可真有其事?我没有亲眼所见,半信半疑。

    在三门峡,我是一路陪着大河冲过了鬼门、神门和人门三峡,直到走过宁嘴峡、直到她奔向平坦的中原。

    许是高山峡谷崇山峻岭九曲回环这一路奔波得太累太辛苦,一到中原,大河放慢了脚步,有时还会停下来喘上一口气。

    许是没了高山峡谷的约束,豪情和胸怀得到了极大的舒展,河面一下由三百米左右拓展到了三千米、五千米,甚至达到了二十千米。

    许是华北平原太平坦,大河走着走着觉着看不清前方的行动路线,便踩着泥沙的肩膀,一路从华北的屋顶走过。远远看去,真像横绷在华北平原的一根琴弦。这根琴弦的每声颤响让这里的每个人每棵草木都绷紧了心弦,在梦中都醒着一个个耳朵,生怕哪天听到这根琴弦的断响,给生命留下一个绝唱。

    其实,我的目的我的最大兴趣是想看看这条为中华文明传承华夏子孙繁衍等等做出过杰出贡献的大河,在与大海的历史性会面时的精彩表演,想听听她有什么样的总结发言。

    所以,我只身辗转几千里去了山东垦利,一下车一路打听一路奔向大河之堤,生怕晚去一步,就看不到大河谢幕时的表演。

    到了大堤到了大河的岸边沿大堤往前跑了很远,始终没见到大河的影子。大河到哪里去了呢?是在幕后化妆,还是已经扑进了大海的怀抱?

    直到河口,连大河的一根头发丝也没看到,只空有一个宽阔的河道敞着胸露着怀晾在那里,似等着谁的占领。

    我的心如失去了填充,空荡荡的,不知如何是好,我的目光沿河岸左右上下搜寻大河的踪影,可搜寻到的只是一些做着垂死挣扎的鱼虾样在大河裸露的胸膛上挖砂、碎石的机器,听到的不是大河的涛声大河的宣讲,而是机器刺耳的轰鸣和石头碎裂时痛苦的喊叫;看到的只是河岸泥土皲裂的嘴唇、草木无精打采的模样和大海一次次的眺望;听到的只是牛在河道啃草根的声音,蜷缩在一个巨石的阴影下伸着长长的舌头的狗的喘息声和大海不停的呼唤之声。

    路上的行人个个脸灰灰的,好久没洗脸一样,连说话声音也是哑哑的,声带裂了个口子的那种。只有知了,似乎不需要水的滋润,越是干燥越是炎热,嗓门越大,从不怕把嗓子喊坏、把声带撕裂,听得人心烦意乱。

    大河,你到哪里去了呢?不是奔流到海不复回吗?可你还没到大海呀?那“桃花水涨冲新渠,船船满载黄河鱼”是想当然,还是一个虚拟的梦想?

    我眼睛干涩,想哭的泪都没有。

    问路人,一男士苦笑着说,我也想知道她到哪里去了,我们也快两百天没见着她的影子了。

    两百天,这么久,不可想象,怎么可能?

    查资料。资料显示,自一九七二年四月起,大河走到津河段时常走走停停,尤其是进入上世纪九十年代后,不但年年有停滞不前的事发生,而且有时一停就是一百天左右,最长一次竟达二百多天。有时距河口几十公里,最远时竟达到了七百多公里。

    二百多天七百多公里,这是一个什么概念呢?这意味着沿岸亿万人的胃口会干枯,亿万头牲畜的嘴唇得不到滋润,几十万顷水浇地无所作为,几万个工厂、千万台机器得跟着大河一同停下脚步,美丽的黄河三角洲的秀丽将不再,沙石将成为这里的统治者。

    是夜,我如失去母爱的一个弃儿徘徊在丑陋、坚硬的让人眼痛、脚痛、心痛的河床,徘徊复徘徊。

    我用手指叩击河床,听不到大河的回音;我拣起一块粗糙的大河石,将耳朵贴在石上静听,没有听到大河的声息;我将那块石头吻了又吻,想还给她一个湿润的灵魂;我甚至将一棵野生小树连根拔起,似乎想拔出大河的根,问问她的行程,可没有一丝水的气韵。

    我很累,似大河一样,累得不得不停下脚步,倒在突突兀的河床上,睡了过去。

    梦中,大河奔腾而下,我如一条鱼,深入大河,与大河一路而下,然后从大河与大海亲吻处爬上了岸。

    梦中惊醒,河床依然空着。我站起身,朝着河口的方向、朝着大海的方向洒了一泡尿。

    怎么可能呢?大河在我的身体中储存了那么多的水分,我能拿出手的、能回馈她的怎么就只有这么一点呢?靠这么一点奉献怎么能将大河几百里断流的空白补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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