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的主角是我姑父的小姨的女儿——我不知道该叫啥,也没见过她,只从亲戚口中听说过她的传奇。
她出生于一个很穷的村,很穷的家庭。这个家庭连续数十年接受亲戚们各类经济援助,且毫无回报的能力。这位姑姑(姑且叫她姑姑吧)很小的时候就辍学闯世界去了。一开始去广东打工,后来又去了北京。她显然更喜欢北京,去了就再没离开。
一个年轻小姑娘,能在北京干啥呢?这位姑姑很喜欢画画,小时候没机会学习,到了北京认识了不少会画画的人,就做起了卖画的生意。一来二去,她发现国画很受外国人欢迎,而且外国人生意好做。于是,她就弄了很多国画(包括印刷品)去天安门广场摆摊儿。——是的,那时候天安门广场是可以摆摊儿的,饿了,还能在广场上买到烤红薯。
这位姑姑无疑非常聪明,善于学习新事物。她很快就能用英语向老外推销国画了,再后来,她居然对书法作品也能点评一二——啥样的好卖,啥样的不好卖。有段时间,她在自己租的房子里学着装裱字画,她甚至具备了一些书画鉴定的本事。
那个时代的北京还带着“从前慢”的样子,她跟艺术家、京漂们租住在一带破房子里,身上既有商人的精明,也有艺术的熏染。
后来,她在天安门摆摊儿时认识了一个瑞士医生,两人靠书画结缘,最终喜结连理。这位姑姑就嫁去了瑞士,过上了老家亲戚们做梦也想不到的日子。我姑父对他这位表妹的评价就是“开了挂”,卖字画也能嫁去发达国家,还隐约对这个瑞士妹夫的选择有点儿奇怪。
嫁人之后,这位姑姑跟原生家庭就算彻底切割了。本来嘛,十几岁起就离家闯世界,这个娘家除了是一个寄钱的对象之外,意义真的不大了吧。前几年,她来接父母去瑞士玩了半个月。姑父作为支援她父母力度最大、亲密度最高,又能承担照顾任务的亲属,陪同两位老人一同前往。
这位姑姑的瑞士丈夫家里开医院,他就在自家医院工作,全家住在当地的富人区。姑姑两口子带着老家的亲人自驾游览了阿尔卑斯山一带的山山水水,足迹遍布瑞士、德国、奥地利。回国以后,我姑父感慨:“啥都好,就是吃得不行。”在那个跟外人语言不通,跟女儿没有共同语言,吃的也不习惯的环境里,两位老人会不会难过于女儿的陌生?会不会生出何时再见到女儿的离愁别绪?这些就不得而知了。
总之,这位姑姑成了家族唯一的海外关系,多年来活在亲人们的想象力,活成了小乡村里传扬纷纷的都市神话。可她绝不是神话里自带光环的仙女,她只是个光脚上路的人,凭着对艺术的悟性、对生活的洞察力、识人的能力以及不怕失去的勇气,活成了一个普通人中的传奇。因为她,我对那个天安门广场能摆摊、胡同里住满京漂艺术家的时代充满好奇和向往,总觉得那时候的北京更有意思,尽管这“意思”不能当饭吃。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