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之夜,女人失眠了。
她从大床房醒来,身边莫名地多了一个人。虽然,她确定那是她的爱人,但是心里依然有恼火在燃烧。仿佛置自己身于大周末的早上,她被沿街收破烂的喇叭声吵醒,恨不得拿起枕头甩出窗户,止住喋喋不休的电音。现在,她就有这种感觉。可是比起早晨的鸟语花香,此刻的沉寂里只有男人的鼾声。呼噜夹杂着厚重的困倦,如一节节列车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她就是那个躺在轨道上的失足者,等着呼噜碾过她的发丝、她的耳膜,她的毛孔,以及她的理智,
秀发被男人的臂膀死死地压在下面。她护住头发,从臂弯的夹缝里寻觅逃出空间。眼神空洞地看着天花板,她好想在平整的墙面上挖出一个洞,带着她的枕头跳进楼上某个空的房间。可是,他们的婚房就在酒店的顶层。她张大着嘴巴,放空体内的怨气,呼出后涣散飘离。女人挣扎地挪出被男人压在身下的手肘,强行支起胳膊,在她与男人之间设置屏障。那个追求她许久的男人,在一张床垫上失去了耐心。他暴露无遗地展示了一个鼾鸣者的大嗓门,也在女人面前卸下防备。这次“卸装”突入袭来,使女人措手不及。新婚前夜,她无数次地设想过,她和男人会以何种方式剑拔弩张,展开他们热火朝天的“辩论”。可她不会想到,第一次破防从一场没有硝烟的气息开始。可笑的是,她气得火冒三丈,而对手睡得呼噜正酣,与周公下棋。
女人试探地用手指拨了下男人的眼皮。眼球轻微地转动了一下,又沉沉地落下。她把手指抵在男人的鼻孔下,恶作剧地用抽纸团成俩团,塞进他的鼻子里。胀大的鼻子因纸团变得怪异。男人呼吸略有不畅,他的鼾声停滞片刻。女人窃喜。转而,又被下一个声浪冲击。男人不用鼻子呼吸,改用嘴呼吸。若说鼻孔是气孔,需要经过长长的鼻道,传送出声音,那么嘴巴简直是扩音器。它成功改进了鼻腔共鸣的渠道,转向更直接地与空气接触。舌头跃出嘴巴,在一扬一合间,带出颤音。如伴奏带般为主旋律鼾声作陪。一次鼾声是危险,尾随颤音是灾难。女人生气地把手捂住男人的嘴巴。看着逐渐减弱的声音,她有些不忍。她松开一根手指,让男人得以喘息。可正是这片刻的犹豫,给男人有了可乘之机。透过空隙,男人又扬起震耳欲聋的鼾声,把女人的理智达到了顶点。
她怒不可遏地踢了男人一脚,然后躲在男人的臂弯里,佯装熟睡。男人的鼾声戛然而止。他从呼噜中醒来,看了看周围的寂静。确定女人盖好被子后,摸了摸嘴角的口水,又沉沉地睡去。女人等待片刻后,爬起来看向男人。她扑哧一笑。只见两个纸团还在男人的鼻子里,可他不觉。女人悄悄地拿出化妆包,用口红在男人脸上画出一只乌龟,男人未觉。接着,她以丹蔻在男人粗黑胖短的手指上画上指甲色,他依然未觉。
女人拿起相机,对着男人的睡颜再次摆拍,他还是未觉。这时,女人打开了录播键。她把这个画面拍下后,抱着枕头窝在浴缸里睡了一夜。
翌日,男人拉开浴帘,看到女人窝在浴缸里温柔地叫醒:“达令,你怎么睡在这里?”
女人不看他,蜷在枕头里埋怨道:“你不知道你睡觉打呼吗?”
男人不以为然道:“我不打呼的。何况,昨夜我没睡好。”
女人抬起头看到男人脸上的口红,以及男人未发现的指甲色,忙把他的手藏在自己身后,笑道:“你能在我睡着后睡着吗?”
男人微蹙几秒。“好。”
你永远不知道一个未眠者如何熬过漫漫长夜,就像你永远不知道一个鼾鸣如何做到嘴里吐着泡泡,却说彻夜未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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