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枚是你哈拉巴尔斯叔叔的。”父亲拈起一枚五边形和金五角星形组合起来的金色勋章,勋章上圆形的麦穗中间又是一个血红的五角星,五角星上是“八一”两个字,这是对越自卫反击战后期中国人民解放军三等功奖章。
“这一枚是你普拉巴尔斯叔叔的。”父亲把第一枚勋章递到我手里,再拈起第二枚勋章。第二枚勋章是红色的五角星中间嵌着金色的圆形,圆形里面是天安门,这是对越自卫反击战早期中国人民解放军三等功奖章。
“这一枚是你乌兰巴尔斯叔叔的。”父亲递给我第二枚勋章后,又捻起了第三枚勋章。第三枚勋章也是金色的五边形和金色的五角星形组合,中间是一位扛枪的战士站在群山之前,勋章上面还有一块长条金属片,上面刻着“老山作战优秀战士”,是解放军某部老山作战优秀战士的奖章。
“这几个叔叔是蒙古人?”我心中越来越觉得奇怪,对父亲问道。
父亲没有吭声,只是从我手里把那两枚勋章拿了回去,然后把三枚勋章放在一只手掌上,另一只手细细的摩挲着。
母亲走了过来,对我说道“这几个叔叔和你爸爸不是亲兄弟,但又是比亲兄弟还亲的兄弟。”母亲拍拍我的手,接着说道“这三个叔叔以前被称作三虎,巴尔斯就是老虎的意思。哈拉是黑色,普拉是黄色,乌兰是红色。”
母亲看了看父亲手中的勋章,示意父亲把那段往事讲给我听。于是,父亲缓缓的说道“我带着他们三个一起参军的,我记得是1967年,那年哈拉19岁,普拉和我一样都是18,乌兰刚17。我们四个人打小就都跟着你侯爷爷学过功夫,所以一进部队,就全进了特种侦察营。说起来,我能参军也多亏了你侯爷爷,要不是他我就是黑五类的狗崽子,连报效祖国的机会都没有。你哈拉巴尔斯叔叔牺牲最早。那是攻占老街的时候,越军派了一个五十人的特工队,被我们发现了。他为了掩护我们报信,故意开枪打死了对方五六个人,暴露了自己。对方看和他拼射击占不着便宜,便用手炮齐射,硬是把你哈拉巴尔斯叔叔炸碎了。”父亲的眉头拧了起来,他打开了木头柜子,从里面取出了一条吊坠,上面是三颗鹰爪,两颗狼牙。鹰爪有一颗断了,狼牙的颜色已经不是牙白,而是呈现出黑褐色,我知道那是血与火的颜色。父亲说,这是哈拉巴尔斯叔叔从战场上唯一留下还能找得到的东西,他少年时在祁连山瓷窑口一带用弓箭先后猎下过三只鹰和两头狼。柜子里放着一张锈迹斑斑的弓,我走到父亲身边,想拿起那张曾经射杀过雄鹰、饿狼的弓看看,没想到竟然没能拿的起来,赶忙双手用劲才算拿得住它。仔细一看,原来竟然是传说中的铁胎弓,而弓弦也隐隐透着锈迹,我用衣袖擦了擦,也发出了一丝金属光泽。我不禁骇然,哈拉巴尔斯叔叔究竟有多大的力气呀。
“普拉巴尔斯牺牲在老山。他当时带着几个兄弟在做敌方阵地炮位侦查的时候,发现了越军的一个团部军火库。他们几个人派了年纪最小的东子赶回来汇报,剩下的三个人硬是掉头回去把那个军火库给端掉了。越军也不是摆设,迅速就把他们三个给包围了。我们在对面山头借着军火库爆炸的火光都能用望远镜看见他们三个开枪、投弹、中枪负伤。眼见就要被俘,三个人弹药也都耗尽了,他们就互相㩐着、搡着爬进了火堆……。”父亲垂下了头,抿紧了嘴,眉头皱的更紧了。
母亲指着柜子里的一把一米多长的雁翎刀对我说:“这是普拉巴尔斯叔叔留下的,他这刀可有些来历,是他祖上跟着左宗棠去新疆平叛时用过的。后来他自己带着这刀在祁连山黑松林里生活了一个多月,回来时怀里还抱着一只小狼崽子。”我没敢再试图拿起那把刀,只是用手轻轻抚摸着刀柄和刀鞘,我感受着这把曾经见血的凶器传给我的森森冷意。母亲接着从柜子底下打开一个隔板,从里面拿出一个缎子包袱,放在桌上一层层的打开。一边打开,一边对我说:“这是乌兰巴尔斯留下的。”我凑近过去一看,竟然是厚厚的几沓破旧不堪的羊皮卷,上面的文字我根本不认识,只看见一些像英文“Y”、“P”的字符,既不是伊斯兰、蒙古文字,也不是英文、拉丁文字。母亲接着说道:“乌兰巴尔斯从小就喜欢读书,后来想弄清楚河西走廊蒙古人的历史,就孤身一人跑遍了祁连山、何黎山每一处有水源的地方,这些都是他从一些山洞、古坟里找到的。他要是没去参军一定能上大学。而且,要不是他,你爸也就回不来了。”母亲说着,有些动容。
我转头看向父亲,他轻轻呼了口气,继续对我说道:“乌兰巴尔斯叔叔是替我挡了一梭子子弹。那天晚上,我们特种侦察营配合广西军区一个团打法卡山3号高地,我们排突入越军阵地早了十分钟,结果被越军包了饺子,我们只好抢占了越军一个堑壕,乘着地利据守。他们一开始想活捉我们,结果接连损失了好些人。最后他们下了死手,几乎把堑壕都炸平了,我们没了掩体就是活靶子,只能就地借着尸体继续抵抗。但我们毕竟人少,我们的阵地被越军撕开了一个口子,就在我身后,但我根本没察觉。等我发现不对,回头看的时候,你乌兰巴尔斯叔叔已经和两个越军抱在了一起,我还没起身,越军的枪就响了,那是AK47呀,你乌兰巴尔斯叔叔整个人被打成了三截,他用最后一口气引爆了挂在脖子上的光荣弹。爆炸前他还对我笑了一下……”
屋子里顿时沉寂了下来。我甚至可以听得见自己的心跳。我感觉到父亲讲述的事情就像在我周遭发生一样,我既紧张又害怕,汗水不知不觉就打湿了衣服。
我强迫让自己从沉浸状态拔了出来,把目光投向了放在桌上的另两个旧木盒子。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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