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泉往事——铃铛
铃铛很久没有穿过牛仔裤了。昨天从衣柜的角落里看到了这条陪伴她多年的牛仔裤,怔怔的呆了半晌,今早素面朝天穿上一件纯黑色的T恤,配着那条泛白的牛仔裤,骑上单车迎着盛夏的暖风,前往郊外的老湖。
路上长发随风起舞,她忽然觉得自己还是十几岁时纯真的少女。
老湖湖水碧绿,倒影着四面的杨柳枝,偶尔有跃出水面的小白鱼和掠过水面的红嘴鸟。铃铛把单车靠在一棵柳树旁,信手捻下一截野牵牛,看着粉白的花瓣里,一只蚂蚁开始因为找不到归途开始打转,铃铛又把花放回了原处。看看蚂蚁,翘翘嘴角,脱下鞋子提在手里,往湖边走去。
铃铛坐在老湖的石阶上,卷起裤脚,把两只脚浸在水里。微凉的湖水里,她看着十片桃红色的指甲随着水波晃动,自己面庞的倒影似乎映在一片桃花雨中……
桃花雨,那是何时的事?和玉锋就在那里相识。
春暖花开,北山桃林,快乐的野营。铃铛那时还不知道,自己赏玩桃花、哼歌唱曲、轻掬溪水、烧烤朵颐的时候,玉锋的目光始终锁在她的周围,目光从开始的趣味变得欢喜,又从欢喜变得平静,再从平静变得热烈。午休的时候,铃铛一个人在桃林中看着桃枝上亮晶晶的天牛,听着它们“嘎吱嘎吱”的声响。铃铛很想像小时候那样,捉一只来玩,但一想到现在已经是二十来岁的年纪,不经有些踌躇。左右看看,跃跃欲试,回头再看看,吓了一跳,不远处的树下,坐着一个男人,眼光像钉子一样钉在她脸上,嘴上带着一丝坏笑,胡茬在阳光下泛着光亮,然后他起身,向着铃铛走了过去。步伐稳健……
相识就是那么简单,妙龄的铃铛和成熟的玉锋相识了。
……
水面一声轻响,一条小白鱼从她脚边跳了起来又落回了水中,漾起的涟漪打碎了一片桃花雨。
铃铛抬起头,天上白云自由自在轻轻飘荡着。她再左右看看,向后看看,慢慢从牛仔裤的口袋里掏出一包特醇三五,端详了一会,轻轻撕开了烟盒上的玻璃纸,把撕下的玻璃纸和烟盒封口揉成一团,装回了口袋。她点燃一支烟,轻轻的吸了一口,闭上眼睛,慢慢吐出烟雾。然后把手臂放在脑后,躺在了石阶上面的草皮上。天好蓝,闭上眼睛也还是一片湛蓝。
那湛蓝的天空下,铃铛和玉锋面对面站在广场的喷泉边,喷泉水花下,铃铛被玉锋拉起了一只手,铃铛的笑容慢慢变成了羞涩,又慢慢变得虔诚;玉锋满脸的郑重,像要许下一辈子的承诺。铃铛被玉峰看着,慢慢低下了头,伸出自己的另一只手轻轻的拉住了玉锋的另一只手。
Britney spears的歌声在他们身边随着喷泉的水花飞溅。
……
Mama I'm in love with criminal
And this type of love isn't rational it's physical
Mama please don't cry I will be alright
All reason aside I just can't deny I love the guy
And he's got my name
Tattooed on his arm his lucky charm
So I guess it's okay
He's with me
……
掉落的烟灰沾在了铃铛的头发上,铃铛没有睁眼,一边轻轻哼唱着criminal的旋律,一边轻轻摁灭了烟蒂,然后把烟蒂放在石阶上。铃铛将头发往上捋了捋,慢慢坐起身子,侧头看着扭曲、破碎的烟蒂。
烟蒂模糊了,变成了一颗、两颗、三颗……
满满的烟蒂已经盛满了水晶的烟灰缸,纯净的水晶烟灰缸污浊不堪,旁边是两个空啤酒罐。桌面上散落着永远也擦不及的烟灰,有些烟灰飘到了电脑显示器的屏幕上。铃铛拿着抹布开始收拾,鼠标被碰了一下,显示器亮了,是魔兽世界的退出界面。
看来又是半夜的公会活动。铃铛已经忘记了这是婚后多少次一个人睡着的,也忘记了这是多少次早晨起床帮玉锋打扫战场,更忘记了为他半夜玩游戏哀求了多少次、争吵了多少次。
打开窗户,屋内令人窒息的味道开始散去。铃铛面无表情的迅速收拾干净,习惯性的穿上外套,换上鞋出门上班,至于此时玉锋是睡着还是醒着,铃铛也都没心思再去看看了。
晚上,拖着工作一天疲惫的身体,拎着几个盛有蔬菜、面条的塑料袋回到家,玉锋还没回来。
几年前结婚时,家里装修的很温馨,铃铛爱极了这个属于她和她爱人的家,爱极了新婚后那些甜蜜的日日夜夜。但此刻,铃铛却分明感受不到一丝生气。她麻木的换下工作装,换上拖鞋,进了厨房。
一个人的晚餐单调、乏味。铃铛没有吃完,只好用保鲜袋装起来放进了冰箱,而冰箱里的剩饭剩菜已经两三顿了。铃铛皱皱眉,叹口气,嘟囔了一句,关上冰箱,出了厨房,进了客厅。
铃铛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漫无目的的搜索着。最后开始从第一集重看《我可能不会爱你》。
第二集时,铃铛靠在了沙发背上;
第三集时,铃铛躺在了沙发上……
钥匙开锁的声音惊醒了铃铛,但铃铛没有起身,揉揉眼睛接着看那个固执的程又青,好像是第七集了。
玉锋回家了,满身酒气,铃铛懒得去想这是重复过多少遍的场景。玉锋一路踉跄,冲进了卧室,爬在床上就不动了,一条腿还拖在地板上。
铃铛在玉锋鼾声大作的时候关上了电视,起身去卧室看了看玉锋,满屋的臭味让她有些作呕,她放弃了帮玉锋脱掉外衣的想法,只把他拖在地上的腿搬上了床,再脱下他的鞋,转身回到了沙发。铃铛忘记了是什么时候好像还数过在沙发上过夜的次数。
那天晚上,客厅里有点冷,她感冒了。但她和玉锋依旧保持着现状,一点都没有变化。玉锋甚至都不知道铃铛感冒了。
……
铃铛把思绪收了回来,眼睛开始越过老湖看往远处的片片浓绿。自言自语地说:“该结束了,不是吗?”
铃铛站起身,踏进了湖水,沿着湖边开始像个孩子一样,一边踢着水花,一边向前走着,她快乐的憧憬这段婚姻结束后她要去做些什么。
……
然而,铃铛没能结束她和玉锋的婚姻。
她对妈妈说:“妈妈,我想离婚。”
“……”
“妈,我真的不想再这样过了。我想离婚。”
“……”
“妈,妈,妈!”
“结婚是你们自己选择结的,既然选择了就不能这么不负责任。我和你爸爸不能同意你离婚,玉锋又没有原则上的错误,你离这婚什么理由啊?这么大的人了,两个人就不能有一个低个头,互相关心一下……”
铃铛再也没有说什么,开始重复着去老湖前的日子,麻木的年复一年,直到自己迈过了30岁的门槛,依旧毫无变化。
又一次玉锋酒后归家鼾声大作的时候,铃铛照旧去卧室忍受着令人作呕的恶臭,帮玉锋脱衣、脱鞋;然而,就在铃铛又一次准备蜷在沙发过一夜的时候,玉峰的手机响了,是短信。
铃铛没有在意,自己倒了杯葡萄酒,站在窗前,看着小区的夜景慢慢啜饮者,短信音再次响起。铃铛怀疑自己听错了,安安静静又等了几分钟,短信真的又来了。铃铛很奇怪,玉锋好像很少用短信的,结婚这些年两人之间的短信也仅限于“告知”和“收悉”,难道他……铃铛没敢再往下想,她一口喝干杯中红色的汁液,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但短信,又来了。
铃铛进了卧室,从玉锋衣服里掏出了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看的时候,短信再次到来。铃铛拿着手机坐在沙发上,给自己说,只要再没有来,我就不看。不幸,又一条到了。
铃铛打开玉锋的手机,9条新信息,来自同一个人,姓名:大勇。
“锋,你知道我在做什么吗?”
“你还没有喝完酒吗?注意身体,别然我担心。”
“锋,你是不是在家呢?怎么还不回我短信,我想你了。”
“锋,你真的没事吗?我都不敢给你继续发了,你老婆看到怎么办?”
“锋,你是不是又静音了?”
“锋,我困了,想你抱抱……”
“锋,我睡不着,怎么办啊,都怪你!讨厌,讨厌,恨死你了!”
“后天礼拜六,咱们开车去度假村吃烧烤好吗?我今天给你买了顶帽子,你钓鱼的时候带上一定可帅了。”
“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陪你老婆睡着了,这么久不理我。”
铃铛脑子里一片空白。就这样呆呆的坐着,短信每隔一段时间还会来,但铃铛再也没有看。她只觉得眼泪一直擦不干净,双手一直在发抖,身体一直在发冷。
天亮了,铃铛像尊塑像一动也没有动过。玉锋醒了,先是懒懒的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顿了几秒钟。之后他穿上鞋,走两步,窸窸窣窣;再走两步,又是窸窸窣窣。最后顿了一顿,他慢慢踱出了卧室,他很意外铃铛坐在客厅,但当看见铃铛面前自己的手机时,他反而平静了。他走到铃铛身前,拿起自己的手机,转过身,回头对铃铛用最淡漠的声音说:“你都知道了……”
铃铛站起身,说“离婚吧。”
玉锋没有转身,转回了头,背对着铃铛,“我会搬出去,手续怎么办?”
铃铛沉默了一会,“现在就去办吧”
……
铃铛拿着离婚证,看着远处的白云,还是觉得它们那么自由。
她散开自己的头发,甩了几甩,拿出手机“帮我订一张这周内去拉萨的机票。”
……
老湖边,两个男人聊着天。
“铃铛离婚了,你该去找她了吧。”
“她去西藏了。”
“你不会也去?”
“现在的她需要一个人静一静,等她回来再说吧”
“你真行,那你等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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