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首发公众号 若素流年
作者：原木子
“阿—叔！看清楚，不是少二两，是多你一两哦！”石花把个“哦”拉得老长，声音听似平和低缓，却已把那挑衅的态度，全露了出来。
“还多一两？！”瘦巴巴满脸皱褶的阿叔，拘着个背，看看称台上已斩成七段八截的带鱼，又看看石花，讪讪的不知再说啥好了。
“阿—叔！这是公平秤，不敢短斤缺两滴！放心啦！拿俩葱回，炒带鱼用哈！”石花笑眯眯边说边快手快脚把一小扎葱塞进鱼袋子，又麻利地将袋子往阿叔手腕一挽。
“在家称明明少二两哦……”阿叔嘟嘟囔囔，老不情愿地，还是慢吞吞离开了石花的鱼档子……
“切！居然说我不够秤！”石花朝着那摇摇晃晃远去的背影，下巴半扬，斜着一双杏眼，恨恨地说了句。那刀背“笃笃笃”轻而急在案板上敲得直响。响得心烦意乱，又不怀好意。
要遇上个温和却难缠的，石花也轻而易举，把场子拽过来。“不准？！不准是吧？！你旁边称称去！那儿，那儿有个服务台！”她手朝市场大门一指。
谁敢帮她称？！“准的准的，谁骗称这年头！”旁边的人，打着哈哈，低头自顾自忙得要命的样子。
见那样，难不成人家还回家拎把称来验证？！算起来，其实也就那丁点钱，犯得着吗？！一条气儿不顺而已！来两句好听的，大多也过了去。
“花儿呢？！花儿！”“这死东西！又野哪儿啦？！”隔壁活鱼档的翠嫂，此时此刻，又在哐哩哐当翻桶翻盆，找她那只死鬼肥猫了。
每每这种场合，翠嫂就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随时准备伺机出逃。可不是！像今天这样，已是最好结局。碰上个火爆的？！搞不好血案都整得出！
上次那黑脸男人，一把将一袋黄立鱼，几乎砸石花脸上！腥臊臊的案板也差点让人给掀翻了。战战兢兢躲一边档口的翠嫂，真怕那把斩刀也飞过来。想想都后怕！
石花短斤缺两，熟人中已是公开的秘密。好在市场附近有个远近闻名的三甲医院，买菜的多是些住院病人的家属，流动人口。加之海鱼档就那么一两家，所以她生意始终没差过。
只时不时碰上个总想找茬的垃圾人，兜上这短斤缺两的垃圾事，那就有戏看了！于是乎，石花这鱼档子，可谓战火不断。
这猛鬼西施，也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自有招数！摆平顾客，搞定场管，啥子战火硝烟，她还真没怕过。
如此短斤缺两，算起来，也不过蝇头小利。其实，石花也并不是不清楚。只是，她就喜欢这样干！
狼烟乍起，呼号迎战，彪悍江湖，酣畅淋漓。这娘儿们，威武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干得攒劲得很！
似乎，她心里，总有股气儿要胡搅乱窜。
有点良知的人，说那样赚的是昧心钱。而一些满肚子坏水的小贩，看着这猛鬼西施的一招一式，兴许一心一意羡慕嫉妒恨呢！
猛鬼西施海石花，才不管别人怎么看！怎么想！
“伟哥！伟哥！吃早餐喽！”“这家伙，又跑哪泡妞去了！”你瞧，几单生意顺利完成后，石花准备吃早餐啦，顺手给市场门口的场管，也热腾腾捎上一份。
“水哥的肠粉特滑，特好吃！”忙或一大早的石花，终于坐了下来。一脚甩掉红拖鞋，脚腕麻利地把张红塑料凳勾到近前，再将脚往凳上一搁，美滋滋捧起个泡沫饭盒，开启了早餐模式。
石花吃早餐的样儿特专注。哧溜哧溜，大口大口，胃口还真不错！再瞧仔细些，你会发现，眼前这个满身鱼骚味儿的鱼嫂子——是个美人儿。
那杏眼儿高鼻梁，稍加修饰精致得很！白皙的皮肤，在南方人群里，绝对稀有。还有搁凳上一抖一抖那条腿，也是条大长腿啊！
海石花，其实不姓海，也不叫石花。这位海鱼档主的漂亮，轻而易举压倒市场几百号人。于是，人们给了她个漂亮名字，海石花。
明里暗里，还有人叫她猛鬼西施。西施这名儿，哪个女人会不喜欢？！至于猛鬼嘛，明白人都知道，自与这彪悍女子和她那台诡异的秤有关。她倒并不排斥这“猛鬼”二字，似有种轰轰扬扬的无穷力量，有啥不好！
如你再深入接触，会发现这猛鬼西施，还真不是个普通的鱼嫂子。你只看她每天清晨，高跟鞋笃笃笃，风摆柳枝般飘进档口的那身衣著，就知道人家特会穿衣打扮。说文气点，叫懂美学！
“咦！媚姐！快，快回家把这身衣服换掉！”“支撑不起，就不要大红配大绿 ！把色彩重心，下压一点！”
你仔细听听，这一言一语，可是顺溜溜的专业用语啊！经常把那爱穿又穿不出个名堂的媚姐儿，弄得晕头转向、云里雾里却又乐此不疲！
这海石花，本名郭小倩。不瞒你说，还真是个艺术系毕业的大学生。这话题一扯，就有点长了。
郭小倩是郭村郭老汉的三女儿，打小是村里一朵漂亮花儿。
挨着城边的郭村也是个奇地方，临近俩村子，早被征地改造成高楼大厦，而这郭村，却不知何故始终原封不动，成了被重重包围的城中村。
不动归不动，这村民的日子，情愿或不情愿的，倒都跟上了城里的节拍。而郭家这三姑娘，无论走在这城市哪条街上，都曾是一道亮眼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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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岁那年，城边上摆水果摊谋生的郭家，咬了咬牙，花了一笔钱，让成绩一直不汤不水的三姑娘，上了所民营大专。那三年，可真是烧钱的日子啊！
家中一向养尊处优的三姑娘，对父母身上的重压，却是没啥感觉。专业嘛，是她自己挑的。女人，艺术，学艺术的女人，想想都有味儿！于是，三姑娘成了艺术系的大专生。
艺术系美女，受到瞩目，也是再自然不过之事。三姑娘郭小倩，毫无疑问地，便成了惹眼的校花。
沐浴着各种追随的目光，美女郭小倩骄傲又满足。大学生活的丰富多彩也让她乐此不疲。采风、写生，体验生活……一道道新奇的大门，向她敞开着。
有了解的人都知道，艺术类专业的学生家庭，得有更给力的经济支撑。可不是嘛，为了三姑娘的学业，小贩营生的郭家，可是花下了重本，沉重前行。
然而，看着出众的三姑娘，似乎已是出人头地的样儿，郭老汉的心，却是满足而心甘情愿的。
只这三年五彩斑斓的校园生活过下来，最后郭老汉才发现，自己的认知，浅薄了。
这年头，谁不知道，所谓的什么艺术，多是些花花肠子！更何况，一个三流大学蹦出来的艺术生。走出象牙塔，现实很骨感。没门又没路的美女郭小倩，几番努力也只落了个小公司文员。
也是罢了。高大明亮的写字楼，冷气十足的办公间，比起那杂乱肮脏的城中村，还是优越、上档次多了。薪水不高，也够一人穿衣打扮了。
最初两年，美女小倩的日子，倒挺滋润的。活在这城市的边缘，逛街，看戏，溜旱冰，不亦乐乎。直至嫁作人妇，才顿感生存压力。
讲到这里，不得不回过头补叙一下，美女郭小倩的校园恋情！
这是个看门面的时代。艺术系多外貌协会会员，也就在所难免。这不，美女小倩进校没多久，便跟同系一个气宇轩昂的男生粘上了。帅哥美女相吸引，也是自然不过之事。
再碰上内心诸多契合点，这一来二去，两人很快便打得火热。人群中，帅哥美女相偎相依，也是璧人儿一对啊！这大学生活，更是有滋有味了。
热恋了好一段时间，小倩才慢慢了解到，亲爱的他，生活背景居然跟自己惊人相似！两个农村家庭的负重前行，成就了他们美好的大学生活。
怎么说，小倩对这段恋情还是挺沉醉的。她并不是个不现实的人，日后的悔不当初，要怪只能怪，当时还没能力把现实想得太远呢！
是啊！箐箐校园，帅哥美女，花前月下，多美好！所有的破坏，都是可恶的！到时再说吧！对于心中偶尔冒出的异念，小倩总这般坚决抵挡了去。
一路柔风细雨，来不及细细思量，象牙塔时光稍纵即逝。相同背景，相同阅历，末了，几乎也是相同结局。这不，最后两人分别去了两家小公司，开启了朝九晚五的小职员生涯。
就业，成亲，其实也是性格使然，命中注定。小倩姑娘当时要能这么想，许会少些负气。
然而，一向心高气傲的美女，稀里糊涂走到谈婚论嫁这步。嫁？！不嫁？！现实摆眼前，左看右看，帅哥的优势似乎只剩一“帅”字了。
女家双亲三姑六婆又劝又阻，鸡飞狗走。这对曾经的壁人儿直至双方的家庭，也一度鸡犬不宁。
分分合合，合合分分。末了，美女小倩还是上了帅哥的花轿。
结婚过日子，实在比不得象牙塔里卿卿我我。这不，柴米油盐，锅碗瓢盆。一段日子过下来，曾娇俏贵气的可人儿，招架不住了。
这是啥日子？！只这一地鸡毛，还非闹心的重点。另有一事，尚得再絮叨一下。
那正闹得不可开交之时，闷在房间躺了两天两夜的小倩姑娘，突然安静了。
迎着众亲人疑惑的目光，她梳好头，走出家门；傍晚回到家，突然宣布要结婚了！那冷漠，悲壮，又刚烈的架势，没人再敢阻拦。
这人生大事，几番闹腾终成正果，这小倩姑娘可是扛过了怎样的深思熟虑？！细究下来，还真出你预料。
房子！帅哥在城区有套百平米的新房子！成家不就呆一房里过日子吗？！患得患失的小倩想到最后，这房子突然捋顺了她乱如麻的心脏。
对！房子！
意外的是，这房子最终让这对小夫妻每月得贴上上万元的供楼款。这也是小倩姑娘婚后才弄清楚的情况！她感觉有点蒙。
这段恋情，一路走来，关键时刻，她总有点蒙，有点悟，有点怒。如能坦然面对自己一手成就的现实，也就安生度日罢了，而一次次竟是如迷梦初醒般懊恼，又能怪谁呢！
后来嘛，生活所迫，两人都不得不走出了格子间。帅哥按揭了辆二手车，做起了滴滴司机。小倩嘛，演也变成今天的海鱼档老板娘。
这猛鬼西施也怪，从不跟人聊起她的家庭，她的帅哥老公。档口闲时，她常愣愣然也不知在想的啥。
只有迎战烽火，或是对人衣着评头论足之时，人们才看见她的泼辣彪悍，才会想起她曾经的快意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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