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边缘人】原野之味（第二章）

      伊克达木的出生是一种巧合，包括伊克达木前面的二姐。那应该是我第三次去他们家的时候，伊克达木的母亲在我面前聊起了他，满是自豪感，她说伊克达木是后家（娘家）亲戚中唯一的大学生，一路读书过来吃了很多苦，高中的时候为了省钱早上吃了一个月的干脆面，后来一个清晨鼻子里面流血不止，管理宿舍的大哥带他去看医生的途中他一直仰着头捏着鼻子，鼻血一直从嘴里流到喉咙里，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伙子愣是一路哭着问宿舍的大哥自己是不是快要死了，大哥一路安慰他没事的很快到医生那里了，坚持下，后来到了经过检查，结果是上火太严重加上感冒原因导致的，做了简单处理他就又活蹦乱跳的去上课了，每次提起来的时候母亲总是又心疼又好气又好笑，说到这段的时候伊克达木也总是陪笑，或许酸甜苦辣只有他才知道吧。她说后来他父亲从别的同学那里才知道伊克达木流了很多血，回来告诉她的，听了当场就哭了半天，我当时记得很清楚，阿姨讲到这里的时候眼睛又止不住的哭起来，这个娃一路走来很不容易，我顺手递过去纸巾还顺带安慰了下，好歹平复了她的伤感，但是我觉得我除了安慰和沉默找不到更好的表达方式。

【原创.边缘人】原野之味（第二章）

      刚吃完早饭，天上下着不大不小的雨点，在西南六七月份秧苗正在田里茂盛无需怎么打理的季节里，遇到这样的日子最是舒服的，乡里也清闲了许多，不用出去干活，反正也没有什么活可干。伊克达木说这是农忙前的一小段清闲，算是修养的时候，等不了几天玉米就可以搬回家的时候农忙季节正式开始，那个时候天天都会忙到很晚，搬包谷，晒玉米，紧接着就是收割稻谷，那就是一年中最忙的时候，早上五六点起床，晚上九十点才能休息，我听完笑着说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大家都跟着笑了，伊克达木更是调侃我做不了那活儿。

      于是阿姨就清闲下来跟我聊家长里短，从阿姨那里我总是能够感受到乡里人的热情好客，还有乡村的淳朴，我很庆幸自己遇到的都是美好的事物。后来不知怎么的就聊到伊克达木如何来到这个世界的。

【原创.边缘人】原野之味（第二章）

      她说：“那会儿希杰前面两个都是女孩，加上祖辈都被欺负，现在又生了两个女儿，周围邻居更加看不起她们家，家里人对她更是冷嘲热讽（可能是每次去我都很耐心的陪阿姨聊天，我感觉他俨然把我当做了她的一个孩子跟我家长里短），于是决定怎么样都要继续生，不能让外人看不起，想方设法也要生个儿子出来，可是家里面都有两个孩子了，在生的话一是经济很拮据，二是计划生育搞得很严，能否躲得过，就算躲过了生下来能不能养活，还有一个比较关键的是就万一生的是女儿该怎么办这些问题都摆在面前。但是一家人商量后还是决定要生，至少赌一把，于是我们做了一个现在全家都非常难过又无奈的决定，就是把大姐送到远方的舅舅家，然后谎称大姐去世了（至于为什么会这么做我后面问了阿姨，下面会有她的解释），还有就是大队管理计划生育的负责人幺叔好歹算是他们家门，虽然平时没什么来往，但是关键时候总是会帮助一点的，毕竟是一家人。”阿姨喝了口水，越聊越来了兴致。

【原创.边缘人】原野之味（第二章）

      刚好我问了前面的问题生希杰为何要送大姐去舅舅家还谎称死了？她喝了口水继续说道：“后来就真的怀上了，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再也遮掩不住，起初村上下来排查的时候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村上负责计划生育的幺叔跟他们聊过也打过招呼，那会虽然计划生育很严，但是老的思想还是在盛行，就是一家怎么着也得要两个小孩，他们家现在只有一个我们能放水就尽量放水，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忍痛把大姐送到舅舅家去的原因，这样几率就大了很多。可是后面慢慢的镇上负责监督的人下来排查，大着肚子的我由于信息不通还在家里呆着，九姑奶（幺叔的母亲）拄着拐杖满身大汗的跑到家里来骂人，说你们是真的不想要孩子，镇上监督人都到隔壁队上了还不出去躲一躲，九姑奶对希杰也是有救命之恩的，她那会都有七十多岁了，对我们家也一直很照顾，本来村上尧家人也不多，所以平时虽然因为经济不好来往比较少，但还是都有个彼此照应，用老一辈的话来说一笔写不出两个尧字。从那以后我都是白天去山上找个地方待着，晚上天黑尽了才回家”，“那吃饭怎么办呢？”我听得兴致处问到，“白天都是希杰父亲做好饭往山上送，那会计划生育搞得太严了，逮到不仅要去把孩子打掉，女的安环，男的直接结扎，如果家里面罚款交不起的看到有什么值钱的猪羊这些就会被迁走，没人的话直接撬门，这也是很多人不敢多生的原因。希杰是大夏天生的，那会儿天气热，天天呆在山上加上蚊虫多，所以希杰的出生是吃了很多苦的，我也因为月子落下一生病痛，后面希杰生下来后还缴了700元罚款，在80年代末的农村算是一笔巨款了，不过还好是个儿子，后面又想办法生了希杰的弟弟希圣......”

【原创.边缘人】原野之味（第二章）

      那天跟阿姨聊了很多，先把部分整理出来，后面还会陆续提到，当然也问过伊克达木的意见，他的意思还是要如实写出来，人一生的因果关系都藏在成长的路子里，你绕不开它，它绕不开你，加上后期的努力拼凑成了你今天的气运性格财运，原生家庭的根种在心里，他是因的开始，但不一定是果的全部，我们如果出生不好，那总有一天就要学会不去抱怨，尤其不要抱怨自己的原生家庭，然后去给自己的成长添砖加瓦，重新建立一个自己想要的家，我们有的人拼尽一生都在奔命破壳，迟早有一天会化茧成蝶，遨游星空，我希望伊克达木就是这样的人，不管他经历过什么，都要学会重新上路。

我写这段的时候伊克达木就在我边上，写完他说出去走走，继续聊聊，他在路上说:“在他出生前家里已经有两个孩子，可惜都是女孩子，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年代里，伊克达木的母亲受尽了周围人鄙夷，包括自己家人的种种为难，现在落下的一生病痛都是岁月在她身上动了手脚，今天都历历在目。”

【原创.边缘人】原野之味（第二章）

      伊克达木说：“生大姐的时候，爷爷还跟父母一起生活，一家人都在等着这个新家庭成员的出现，预产期到的那会儿，爷爷天天在问，天天在祈祷，当然也祈祷是一个儿子。这个家已经有快三十年没有小生命到来了，大家对大姐期盼可以说得上盼星星盼月亮，可是希望多大往往失望就有多大。一家人也就爷爷、父亲、还有母亲，奶奶在父亲6岁的时候就去世了，留下了父亲一个孩子，家里人就剩下爷爷还有爷爷瞎了双眼的母亲，也正是曾祖母的保护才有了父亲今天生命的延续。父亲刚出生的时候，家里还在最深山处的一个住所，应该是以前躲避土匪，可是解放后他们家一直没有经济搬家建不了新房也一直就在村子边缘住着，村里人都觉得我们家可有可无一样，一个瞎子带一个孩子，最可恨的是爷爷那个时候却只顾着自己，更让全村人看不起。爷爷还有个妹妹早早的就嫁了，五六十年代（伊克达木父亲是五零后）农业社分配口粮，大家都很困难，姑奶奶几乎都没回过家门，因为她也嫁到了更远的山里。”

【原创.边缘人】原野之味（第二章）

      我们聊着聊着到了公园，顺便就坐了下来，伊克达木继续说到”分配口粮的那个年代，不干活的父亲还有曾祖母是分配不到多少口粮的，本来粮食紧张，就得留给干活的人，所以很多家庭拿到粮食都是想办法加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一起报团度过难关，可是爷爷不仅仅抢了曾祖母口粮还抢了父亲的口粮，曾祖母有时候带着父亲抹黑去找一些地里掉落的胡豆玉米这些，不够就找些野草，后来有了教训等每次口粮回来了她偷偷藏一点起来，全部给父亲吃，这也是曾祖母很快就离去的最主要原因。后来我问父亲他是否恨爷爷，父亲说不恨，一点都不恨，那个年代活下去该多难啊，况且他活下来了，还有了我们，我想这也是现在的父亲对我的外甥还有我们很好的原因了吧。当然这样是坚持不了太久的，父亲的一生多亏他的舅舅，舅公就这么一个外甥，虽然舅公家里也过得不好，但是他们算是大家，在隔壁村和镇上还算有点关系，日子还能过那种，在父亲外公的叮嘱下父亲的舅舅（父亲有两个舅舅，经常照顾的这个是小舅）了解到了这种情况，劈头盖脸的当着很多人说了爷爷，并且威胁他要是父亲出了什么问题他们家是不会让他好过的，而且隔三差五过来还带了口粮给父亲，虽然不多，到那就是度过那段最难熬日子唯一的寄托，所以每次舅公来父亲就跟着他的屁股走好远才被舅公给撵回来。其实舅公也想把父亲带回家，但是多养一个孩子他也承担不了......”

【原创.边缘人】原野之味（第二章）

      伊克达木讲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泣不成声，我让他别往下讲了，搀扶着他回去，没多久他就睡着了，我赶紧整理出来，等他醒来看了就写出来。

    其实我听了心里也酸得不成样子，趁着伊克达木睡着的时候傻傻的看了他半天。我没吃过什么苦，我是家里的独生子女，家里从来也没缺过吃穿，相比较同龄的伊克达木我是幸福的，但是现在的很多年轻人吃穿都不在是问题，而那个年代的故事也正在渐渐离我们远去，它很近，就发生在我们父辈身上，只是我们看不到摸不着，它好远，现在有多少年轻一代还记得这些故事？我想答案肯定会让我们难受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