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自打我哥16岁那年开始不读书之后，爸妈就开始存聘礼钱，而那几年男女比例极度不均衡导致彩礼钱节节攀升，这笔钱对于我家这种平头老百姓来说，简直就是天文数字，更何况，有钱都不一定娶得到媳妇。老爸老妈的头发以可见速度白了一片。“儿砸，你长得也挺俊，多耍耍嘴皮子，看能不能哄个媳妇回来？”爸妈寄希望于哥哥个人魅力能减轻点彩礼钱。“那我就试试去谈谈女朋友，自由恋爱，给你们讨个满意的好媳妇。”被老妈赋予“厚望”的哥哥散发出迷之自信。
2009年，哥哥在经过四段失败的恋情后后，终于是有点心灰意冷，连带着最喜欢带各位“前女友”去的桃花林都满怀恨意。“爸，能把咱家装修下吗？你看那门破的，屋里墙皮都掉了，蓝蓝（哥哥的第二任）就是因为咱家破，不愿意嫁给我。”爸妈于是装修了房子。“爸妈，咱家要不买些新家电吧，上次晓娟（第三任）说咱家的东西都旧死了，人就因为这跟我分手了。”爸妈于是换掉了用了十几年的家电。“唉，儿砸，人家淑红为啥跟你分手？”老妈问道。“.…..她在按摩店上过班，我不要！”哥哥有点生气的说。我坐在焕然一新的家里，心情无比高兴，对家里的惨淡愁云懵懂无知，只想着有高清电视可以看了。
“小汝，你哥哥谈的女朋友咋样了？”邻居大妈一脸八卦地问我。“谈啥呀，分了。”我干脆的回答了她。“哦……”大妈的语气意味深长，眼神还有点鄙夷“你哥的发小，那丹洪人家都下聘了，听说日子定在年跟前。”“那挺好的呀，恭喜。”我干巴巴的回到，不知道为啥，心里很是不痛快，大妈的语气让人不舒服，没聊两句我就回家了。
回家跟老妈说起这件事，老妈的脸色很难看“他儿子有本事，还不是结婚3.4年都下不出个蛋，听说是他儿子不行，还关心别人，操心自己吧！”第一次听老妈说这种八卦，把我吓了一跳，这是我才后知后觉得我哥还没对象，是一件很大的事。以前总觉得要晚婚晚育，哥哥年纪还小，爸妈太着急了，直到闲言碎语说到我面前，我才感知到家里所面临的压力，农村不念书了的小伙姑娘结婚都早，要不然会被人说“嫁不出去”“没用”“吃白饭”，当然男生也会被说“没本事”“媳妇都讨不到”。总之，结不了婚在七大姑八大姨父老乡亲嘴里就是罪大恶极，罪不可恕。辍学四年，刚够20岁的哥哥还没结婚，必然会被贴上“没本事”的标签。
“要不相亲吧，拜托媒人找找，有没有合适的姑娘家。”“八卦事件”之后，老妈在饭桌上说“彩礼多点就多点，东拼拼，西凑凑总是有的。”“好。”哥哥和爸爸都表示同意。于是哥哥开始了相亲路。
二、
2009年秋。哥哥运气还不错，虽然接连几次的相亲对象“太胖，太丑，太作”，但终归第四次的相亲对象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老妈跟我讲，那时候每次去跟人姑娘约会，他都要在镜子面前理半天。用现在的话来讲，就是浑身散发着恋爱的酸臭味。
当年我是住校生，半月回次家，在哥哥和嫂子确定恋情的那段时间，回家成了一件开心的事，因为每天都能吃到满汉全席。起初以为在欢迎苦读的我回家，后来才知道是嫂子要上门拜访。老妈难得的贤妻良母，可谓是让我胆战心惊，总觉得下一秒她要破功。所幸，每次嫂子来老妈都伪装的很好。第一次见嫂子，她穿了一个修身的羽绒服，留着栗色的离子烫长发，上面有一缕漂染的蓝发，苹果脸型，阳光活泼，笑眯眯的样子很好看，“你要不要吃香蕉？”她从手上的礼品袋中掰出一个香蕉来我，“谢谢姐姐。”这便是我第一次跟她讲话了。其实，从他俩相亲到结婚，我总共没见过嫂子几次，对嫂子的模样只有个大致的印象，毕竟就他俩认识也只有夏秋两季，在2009年春节前，哥哥就结婚了。很多事情都在记忆里模糊了，却对结婚那天的事印象深刻，家里挂满的红绸子，嫂子在娘家人回家时，脸上流下的泪珠，老哥脸上的春风得意，爸妈脸上的喜笑颜开和那张数额惊人的彩礼单，连带着不得不掏彩礼钱的七大姑八大姨父老乡亲们，都在我记忆里愈发清晰。
新婚过后，哥嫂很是有一段时间的蜜里调油。我作为半月回次家的小姑子，很长一段时间都在适应家里多了一个人的事实以及突然整洁的家里。爸妈平时很忙，很少有时间收拾屋子，但嫂子很勤快，总是把家里收拾很干净，老妈还为此教育过我，让我像嫂子学习，有点眼色。可怜我继“看别人家的孩子”后，又有了“看你嫂子”这一数落。总之，日子就这样磕磕碰碰地过着。
三、
2010年夏，暑假。“儿子，听说小琪老婆，倩倩怀孕了是吗？”老妈在饭桌上问哥哥。“是呢，三个月了。”哥哥答道。“人是去年国庆节结的婚吧，真快，他妈都要抱孙子了。”老妈感叹道。我看见嫂子的笑有点尴尬。妈妈估计也看到了“你两别着急，还早的，还年轻。”她赶紧补救。“是呢，我俩也这样想，先苦两年钱，养孩子还是很费钱的。”哥哥说着自己的打算。“行的，挺好，我们不着急的。”妈妈补救地说。
“小汝”嫂子叫住我，“咱妈有没有在你跟前说，想要孙子呀？”“没有，老妈没那么心急啦。你们才结婚半年。”我安慰嫂子。嫂子看上去似乎松了一口气。
2011年，初夏。嫂子的妹妹，比她晚结婚一年年，已经有了6个月的身孕。似乎家里的人也意识到什么，带哥嫂去县医院做了个全面检查，结果是哥哥情况不太好，死精症。精子存活率低于40%，受孕极其困难。
这个消息简直是晴天霹雳，“医生说是因为之前得过肺结核，长时间的高体温，伤到了根本。”妈妈从医院回来这样说道。爸爸一直坐在沙发上抽烟，烟灰积了满满一缸，眉头紧锁着，外面的知了哇啦哇啦的喧嚣着，家里的氛围却寂静到压抑。“治吧。”良久的沉默后，爸爸说道。
当时采取的时中西结合的疗法，很长一段时间里，家里都弥漫在浓浓的中药味中。邻居串门的时候来问，“你家谁病了，咋个天天煮药？”“哦，女儿不是痛经吗，给她调理一下。”默默背锅的我飘走。
四、
2012年夏，医治了一年后，哥哥的病情毫无起色，很多医生都无能为力，村里也渐渐传开我哥嫂不能生育的闲话，他们并不知道谁才是患者，但是结婚三年没孩子的，大家心里都明白，至少有个人有毛病，怕是生不了了。哥哥因为生意原因，这年去了上海，一年大部分不在家，嫂子则在家帮家里干活，流言蜚语最先传到她的耳朵，她不想让爸妈操心，然而我经常看见她偷偷抹眼泪。
“砰！”爸爸怒气冲冲的回来“下次再让听见，我非撕烂她的嘴！”“咋了那么大火气？”妈妈问道，“刚刚我去二蛋他家，他媳妇说，那天我开车在银枝家门口经过，银枝说了一句‘有车有啥可了不起的，挣再多钱，家里还不是生不出来，哪像我家，起码孙子孙女都顺了。’”银枝是我家亲戚，因为多年矛盾，已经不来往了。老妈听见这句话，气得浑身发抖，眼眶一下就红了，“我气死了，这是他能说的话吗？孩子没叫过她姨吗？孩子不是她看着长大的吗？嘴咋那么毒？”继而，老妈把炮火转动老爸身上“都怪你，当初你非要把孩子送外面，身边没个照应的，得了肺结核他都不知道，烧了整整七天，才告诉家里，我的孩子呀，造的啥孽呀？”老妈一直断断续续地说着什么，我默默的躲进房间。
“我去医院打听下，有没有人家不愿意要的孩子，男娃女娃都成，好歹抱一个。”有一天老妈在餐桌上说道，嫂子打饭的手一顿，“妈，我不想领养孩子，我想自己生一个。”“孩子呀，是我家对不起你，可是，医生也说了，怕是治不好了呀，总得有个人给你两养老送终吧？”老妈语重心长的说。嫂子只是沉默着。
过了几天，嫂子说想去上海找我哥，商量一下领养孩子的事，老妈送她去了车站，可是这一去就了无音讯了。我哥说我嫂子并没有到上海，去我嫂子娘家，娘家人也是心急火燎地说找不见人，爸妈都着急想报警了，结果哥哥打来电话，说我嫂子联系他了，她跟我哥说，自己想做一个母亲，不想领养孩子，我哥让她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利，她想跟我哥分手。爸妈知道真相之后，却不能说什么。
那年，我们过了一个没有嫂子和哥哥的新年，嫂子真的再也没有了消息，她娘家人来过几次，但谁都找不见嫂子，哥哥是不想回来面对风言风语，别人问我妈儿子儿媳呢，老妈扯谎说，哥嫂忙于工作，今年不准备回来了。那年，家里只有我们三个人，第一次觉得别人家的炮火声原来那么吵。
四、
2013年春节刚过，哥哥说嫂子找到了，嫂子在离家三个月之后，还是回来了。她说，自己还是很爱哥哥，离开之后，发现舍不得我哥，终究还是回来了。
爸妈都很高兴，没人问她三个月去哪了，只盼她平安回来就好。妈妈也没再提领养的事。
就像书里曾说“日子再难，还是要过下去的。”
2013年秋，我升入了高三，在那个秋天发生一件大喜的事，我嫂子怀孕了！上次之后，哥嫂基本放弃了治疗，他两一心投入到生意中，两人都去了上海打拼。9月份，嫂子回来准备休息一段时间。嫂子在家待了差不多一个礼拜的时候，有一天我大姨妈来了，嫂子突然说“嗳女蛋，今天几号了？我记得我来事在你前一礼拜呀？”“今天就是我的日子呀……姐！你不会！怀孕了吧！”我们两都在彼此的眼里看到了惊喜。“明明明..天，早上买几个验孕棒测下吧！”嫂子激动地语无伦次。
第二天，我们两看着验孕棒上的两条杠良久良久，“要不要告诉爸妈？”我问嫂子，“暂时别，那天去医院检查下，确切了后在告诉他们，免得空欢喜。”嫂子说道。
我没机会去医院陪嫂子检查，因为那天之后就开学了，不过，妈妈给我打来电话分享这件喜事，我由衷的表示开心。
五、
2014年6月10日，我高考完的第三天，嫂子饱受折磨半天后，小侄女降生了，嗯……像只皱巴巴的猴子。爸妈哥嫂都很开心，至此，哥嫂备孕路终于结束了，养孩的折磨之路开始，哈哈哈。
哥哥荣升爸爸，更加努力的赚取奶粉钱，尿布钱；嫂子终于成为一个母亲，每天在为奶水不足发愁；妈妈每天变着花样给她儿媳妇下奶，逗孙子；我脱离高考的苦海又陷于洗尿布的泥潭，只有老爸还记得他还有一位即将上大学女儿……然而也没什么用，我高考那天就是预产期，所有人都去医院等候临产，可怜我连家门都进不了，没人记得我那天高考的事实已经没法改变了。
我没告诉嫂嫂我看见了她和我哥去上海仁济医院精子库做手术的报告单，也没告诉老爸老妈，嘘，这是一个秘密，孩子是我爸妈的孙子，哥嫂的女儿，我的侄女，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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