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时光，两次高考

很多事情，只要经历过一次，就足够永生难忘了。

我“参加”过两次高考。一次是我自己的，一次是我妹的。

2014年6月8日。英语科考试结束后半个小时，大雨倾盆而下。试卷还没运送出校，于是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一大群家长黑压压地等在校门外，像《生化危机》里面的高频镜头。我好像看到了爸妈，却没看到他们脸上的表情。考完试的同学还在讨论早上的理综题，有人拿出手机拍照，发微博。那一刻我才真切地感觉到：高考结束了。校门缓缓打开的时候，雨点也开始落下来了。

和父母顺利会师，三人只带了两把伞。高一楼前百步梯走了不到两分钟，那是我最后一次冒着生命危险在那里来回。高三的时候很喜欢理科班的一个同学，我记得7号晚上夜自习下了课，我和他站在百步梯上说话，他在前面走着，我在后面抬起头望着他，霓虹光闪烁，明月下西楼。父亲帮我把两大箱复习资料搬回宿舍，雨淋湿了书箱，父亲的手直打滑。路上遇到他，我们都没有和彼此打招呼，路似乎就这样走完了，电影也散场了。

等到把所有东西收拾好，大雨已经完全把我们困在宿舍楼里，母亲的伞在风中光荣牺牲，于是我们决定干脆轻装上阵。我抱着一个小箱子，在众目睽睽之下仰天大笑出门去，身边的人估计会觉得我是考得太好受到了刺激。管他呢姐姐以后不用和你们打交道了你们这群自命不凡的高材生（手动再见）！学校建在山上，雨水顺着山势往山下冲，大有一泻千里的气魄。脚踩在水里，雨打在脸上，高考后的第一场雨让我爽到差点尖叫，仿佛能够洗刷三年的委屈。我们拎着大包小包往山下走，身上早已湿透。到停车的地方时，心里突然有点不舍。高中三年，无数个失眠的夜，无数次想要回家种田，无数次和班主任斗智斗勇，无数次做错同一道数学题，无数次凝望他的背影，居然以这样畅快的方式结束了，这是我意料之外的事情。同时又那么猝不及防，狼狈不堪。

往后的日子过得没心没肺又空空落落。高考成绩出来之后一时接受不了，大哭了一场，最后还是乖乖地填好志愿上了一所听都没听过的大学。唉，如果让我重来一次，我一定好好学习，不搞暗恋。 

去年妹妹参加高考，前一天下午我给她手写了一千字的注意事项和答题小技巧，写着写着发现我比她还紧张。高三的时候老师总是告诉我们，高考能够完全改变一个人的人生轨迹，不同的大学往往代表着不同的高度，之前我是不信的，后来我用惨痛的教训亲自证明了这个命题。因为爱她，所以希望她好，这句话一点儿都没错。考完试了我替她高兴得不得了，又每天盼着出成绩，提心吊胆睡不好觉。

2016年6月25日，我在学校听到妹妹高考失利的消息，没忍住又哭了一场。如果没有那个人一直安慰我不让我掉泪，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崩溃。哭完之后开始想她能去哪里上大学，如果填报2A院校，指不定在哪个山沟沟里，回一趟家多不容易；如果填报2B院校，比2A还低一个档次，光名字听起来就很2B，毕业了不好找工作。想来想去不知如何是好，于是又抽抽搭搭地为她伤心，连午饭都没吃好。当时正值复习周，一大堆开卷闭卷的考试压着，我还要给她查各个学校的录取分数，最低排名，身心俱疲，头发掉了一大把。以至于现在养成了压力一大就大把大把掉头发的习惯，一年不到，从原始森林变成非洲大草原。我的压力还在其次，最难受的是她自己。她从重本和2A徘徊的层次掉到2A、2B临界，成绩一下子把她推到人生的第一个大坑边缘。其次是父亲的失望，父亲的担忧变成了现实，他在众多亲戚面前也抬不起头。最奇葩的要数我们家那一大群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围观亲戚们，他们饿狼一般冒着绿光的眼睛正巴巴地望着我们，等待我们的不幸。从小到大，他们或不屑或幸灾乐祸的眼神始终阴魂不散，让我每一步都走得战战兢兢，如芒在背。我没考上知名大学已经让他们兴奋了两年，现在轮到我妹了，他们岂会放过？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生在那样的环境里，高考是我们远走高飞的唯一机会。最终妹妹来到我所在的城市，带着耻辱开始自己的另一段人生，这不是失败，我们只是还没成功。背负着高考的阴影，我们表现出同样的敏感、脆弱，和坚强。我们经常会有特别沮丧的时刻，于是在深夜分享彼此内心的阴暗，说起有生以来为数不多的几次坎坷；我们偶尔会告诉对方自己看中了一款口红，但鉴于囊中羞涩，没有一次下得去手。絮絮叨叨末了还是要互相鼓励几句：不努力就听不起Taylor的演唱会了。我们很少会提起那场带来不快的考试，仿佛它从来未曾发生过。但它确实深深地刻在我们成长的纪念碑上，成就了我们现在的样子。

But I keep cruising

Can't stop, won't stop grooving

It's like I got this music in my mind saying it's gonna be alrigh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