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没搁盐的萝卜馅儿饺子

从早上到中午都没好好吃饭，几块饼干敷衍自己过后，一个午觉睡到了傍晚天黑，醒来刷手机时才发现今天是冬至，该吃饺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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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市的速冻水饺没有那么大的诱惑力让我挣脱被窝，然而一幅画面却在我的脑子里招摇过市，是多年前的画面了，那上边儿有一份没加盐的萝卜馅水饺。

我开始有一些生活的记忆是在上幼儿园小班的时候，也是那个时候隐约察觉出家里的贫穷，即便父母顷其已有给予我最好。小孩子耍皮嬉闹的年纪也正是容易嘴馋，虽有意识到贫穷的存在，终究是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可以没有玩具，可以不要花衣服，但吃的东西倔上天的要斤斤计较。

家里菜色花式少得可怜、少得寒酸，小孩子不懂脸皮面子，我经常是东家跑西家尝。也许是不希望我被人说成没教养，也许是出于愧疚没能提供良好的物质保证，或者只是单纯想把我照顾好，总之是因为爱我，妈妈对于吃食的烹调总会尽可能的细致再细致，对我的要求和挑剔也会接受得耐心再耐心。

我当时多不知生活不易啊，我知道的只是，我想吃，而且要吃得好。

那年我六岁，傍晚的冬天催人饿，我穿得像个安全气囊一样从外边野回家，带上门，各家炒菜的油烟香被我一整溜堵在外面。我对那些没兴趣，我要吃饺子，很坚定的信念。

十分钟前，我在小伙伴家里和她一同傻了吧唧的对着动画片乐呵，肉香和熟透了的面皮香味成功的勾引了我，我钻进她家厨房，就看到了那勾引我的小冤家，冒着热气的饺子在冬天绝对比好几十个脱光了衣服的超模还诱人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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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她妈妈大方，给我盛了大半碗，看我吃的狼吞虎咽，还夸我胃口好，不像她家闺女，吃得比鸟都少。如果她知道我怀着吃光那一锅的心思，大概也就不会笑得那么和善。

吃完就听她妈妈说：“今天是冬至，冬至要吃饺子。吃了饺子才不会冻掉耳朵。而且这是现擀的面皮、现剁的馅，家里做的饺子用料实在，皮薄馅大，好吃吗？小馋鬼。”之后我是一路小跑着回了家。

饺子饺子饺子，像是赌彩的赌鬼念叨彩票彩票彩票。我窜到厨房，很正经的拉过妈妈问：“今晚吃什么？”顺着她手指向的方向，我只看到了一桌子的失望。

“为什么不吃饺子？今天是冬至。”我问。

“想吃饺子了是吗？那让爸爸出去买吧。”

“不，要吃家里做的，现擀的皮，现剁的馅，用料实在，皮薄馅大。”我回想着那个阿姨说的话，确保一字不落的背出来，希望能提高我当晚吃上饺子的概率。

妈妈面露难色，向我解释着现在做饺子很麻烦并且很晚才能吃得上，爸爸也帮衬着解释，和我商量第二天一定让我吃上饺子。

可是和小孩子是没有道理可讲的，我哭闹到最后都忘了自己据理力争的目的，争不着赢的我不要命的喊了句：“那一桌猪食谁会吃！”然后，我成功的结束了这场闹剧，以一种非常傲然的庄重表情被罚面壁思过。

残忍的是，没有晚饭。得不偿失啊，悔不当初啊，我都想抽自己，不过在考虑了还饿着的情况下，还是没忍心对自个儿下手。

是在十一点醒来的，因为香味，加上点嗅觉的自信，我确定闻着了饺子味。民以食为天，迎着挨批的炮火危险也要上啊，革命者没带怕的。

是饺子！在离我三米的饭桌上摆着。当时的我视力2.0，一定不会看错。

妈妈从厨房里出来，擦着手在对我笑：“愣着干嘛，过来吃啊，饿坏了吧，醒得正好，饺子刚煮好......”后面的话被我年少无知的饿感快进掉了。然而我年少无知的饿感记住了当时吃下25个大饺子，萝卜馅的，没肉，却让我那天对饺子没出息的执念得到了升天般的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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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多年过去我能听懂人话之后，不是，是在我心智开始成熟了之后，听妈妈说起这件事，她乐得前仰后合，就像我当时是用鼻子吃掉了那么多饺子。其实那份饺子的馅儿里没搁盐，妈妈告诉我。

在揉好面团之后，妈妈发现家里只剩萝卜，更磨人的是，连盐都没了，天色已晚，再怎么妙手也没法由无变有，可她还是做到了。犹豫片刻，她把萝卜切丝，加入酱油，麻油，葱花，然后将榨菜剁碎，一股脑拌个均匀。

揉面半小时，醒面半小时，包饺子半小时，处理 食材和之后的煮饺子，前前后后花了许多个半小时，才有了我那晚一饱口腹之欲，而妈妈，没吃晚饭。“宠”字盖过一切，宝贝女儿说要吃饺子，上了天也给拿来。

我不知道这个女人为我做的值不值得炫耀。

毕竟，她不过是为了爱情从原来优越的家里离开，和爸爸在长达十多年的贫穷中操持着这个家，她不过是把指如削葱根变成了如姜糙而黄，她不过是将我照料得妥妥当当，软化了我的棱角却磨伤了自己，不过是一直温柔的笑着，不过是近年又增了白发，不过是爱我，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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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很少和家人过冬至，后来也很少一起过节，就连回家，也少了。在外边吃过的饺子很多，饭菜的种类叫人眼花，酒开始变成常客，可我却从没饱过。

就像此刻，我发狂一般的，饥肠辘辘，不知道是因为只吃了几片饼干，还是因为想吃一份没搁盐的萝卜馅儿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