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工回去的路上,夕阳像不识眼色的远光灯,照的我看不清电脑上的数据。凭着印象保存了今天的工作后,我也就索性闭上眼睛,太阳依旧能透过眼皮,拉开一张纠缠不清的红布。
“刘哥!刘哥!你睡着了?咱们往哪走?”
眼前是省道,离下一个路口少说还有20公里,平厂长明明知道回家的路,还是把我叫醒了。车已经停在路边的树下了,没有了风,车里的温度明显飙升了起来。
“哦哦!刘哥,下班了是吧?我以为还要跑咧!我看你电脑都收起来了,跑一天了,咱们歇歇!”
车停的位置恰好,不耽误别的车走,也没有挡住路口,离路边的住户也有段距离。
路两旁是几排简易的集装箱改装的房子,周边没有遮挡,暴露在这阳光的蒸烤下,人进了里面很难不会水乳交融。
平厂长是想提前结算今天的工钱,一天120块,拿90块回家给老婆。这30块可以在集装箱里找一张代替双手10分钟……额,3分钟的嘴巴。
早些年平厂长家里发了财,承包了些矿,那时候他还在上学,在学校里谈了7个女朋友,混的那叫一个风生水起。
以后矿都是平厂长的了,年纪轻轻就要接手家族产业了,就算不考虑人格魅力,这年少有为的状态,想必也是让人无法抗拒。
而老来得富的平爷爷,每天在村里架着个大烟枪,钱多的没处花,身边就多了些觊觎青年。之后平爷爷身上就多了些白色的粉,再之后,平厂长身上也藏了一些白色的粉。
“刘哥,我跟你讲,这东西,就一口,我坐车上就感觉坐在云彩上了一样啊!”
10分钟后平厂长回来了,我有点吃惊:“这次这么久?这么厉害呀?”
“哎呀,别提了,让她再弄一次,非不干,吵了半天,想着给她20拉倒,非不让我走。捣半天蛋!”
“那就还是3分钟了呗。”
来到这个城市的测试工作已经做了半年,13个县城,3500个村庄,被我们一一跑了个遍。山山水水见识了不少,以至于我对景色已经没有了兴趣,却对眼前这个少年着了迷。
平厂长95年人,小我好几岁,已经有了老婆孩子,没上什么学,也没去过什么地方,人生的大起大落还没来得及消化,经历没有让他变的老成,只是徒增了嘴炮。
因为矿发了财,后来也因为矿而破产的他,只剩下一辆干活的五菱之光,之前的7个女朋友也都跑的干干净净。
平厂长拿出一张一毛钱纸币,卷成了吸管状,然后从烟盒里撕出一片锡纸,把打火机调到最小,慢慢烤去了锡纸上面的纸。
锡纸上撒上了一点白色的粉,平厂长用打火机在下面轻轻的烘烤,白粉先是变成了黄色的液体,然后蒸发出白色的烟,被一毛钱吸管全部给送到了平厂长的嘴里。
“哎呀,妈呀,刘哥,我现在要上天了呀!”
我有点不太放心平厂长吸粉后开车,好在他抽了两口就把锡纸折了起来。毕竟自己牺牲“嘴巴乐趣”半个月,省下来的钱也只够买一小包,这一小包几口就没了。
富贵的日子应该没过多久,因为平厂长说他还欠媳妇家4万块钱,不仅自己每天的工资要上缴,父母每年也要拿一些钱来还帐。
“我这个媳妇呀,是我退学之后找的,当时我不是处了7个对象嘛,后来买了几个矿被人骗了,钱全亏完了,负担不起了,一个个都跑了。有一个最好看的,还跑到临汾嫁给一个矿老板了,我到底是不愿意呀,我就开车去追,追到他家门口,我又不敢进去了。以前有钱,人家跟我,现在啥也没了,人家哪还能看我一眼?我在车上坐了一夜,然后又开车回来,随便找了一个现在这个媳妇就结婚了,当时谈的彩礼是16万,给了6万,欠10万。这几年每年给一点,还欠4万。”
这个时候的我还是个理想主义者,听着这操蛋的事,觉得这人生离我真的是太过于遥远。
不过故事也没有想象的那么深刻,年轻的故事终究只是在表皮上划上了几刀,不触及内心,也早早就能修复。而黝黑的平厂长真的像开着云彩一样,一路无阻的把我送回了家。
晚上我和同事涛哥又以买晚餐为借口跑到小区后面去散步,小区后面是红灯区,这个点的时候路边巷口已经站了不少姑娘和大妈。
涛哥不停的忙着应付上手拉他的姑娘和大妈,我在后面默默的走着,想着若是平厂长过来,这简直就是他的天堂。
我总是喜欢挖掘一个人身上的精彩,哪怕这些精彩的发展并不出彩,有的不合伦理,有的不太健康。但人总是在看见自己不想看见的东西之后,才能大开眼界。
第二天平厂长来的很晚,以至于我只好修改了当天的工作计划。平厂长说他不干了,为了表示诚意,专门跑过来和我讲了一声。老家又承包了个矿,他得回去帮忙,准备东山再起。
我还是打心底为他高兴的,年纪轻轻的人生就有起有落,虽说还有些稚嫩,但希望他终究还是能成长起来,成为真正的平厂长。
这次招来的司机50多岁,除了核对路况,平时话很少。经常还能路过那条有着集装箱的省道,我们再也没有停留过,我想着平厂长现在再也不会跑这么远为这二三十块钱的嘴巴而捣蛋了。
夕阳下的市区预热着夜晚的繁华,路灯也渐渐明晃,接捧了太阳最后的光亮。
路口一排广告车缓缓的掉头,跟在最后面的一辆车贴满了广告。里面平厂长抽着烟,不时的用闲着的手拍打着方向盘,这情绪激动的模样,应该是在讲着他家的矿,还有那7个女朋友的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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