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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观日本(4) 战后检讨

纵观日本(4) 战后检讨

作者: 阿史那 | 来源:发表于2018-03-23 21:44 被阅读28次

    13世纪,蒙古的铁蹄征伐所有已知文明世界。

    在东亚,金国、西夏、高丽、大理和南宋先后沦陷;在中亚、西亚和中东,蒙古军攻占了花刺子模,横扫波斯、美索不达米亚、叙利亚和埃及,势力辐射北非;在东欧,他们越过伏尔加河,打下了莫斯科和基辅,进入波兰和匈牙利,饮马多瑙河和亚得里亚海;在东南亚,他们相继蹂躏了缅甸、越南、泰国和马来半岛。纵观中国历代王朝,从秦、汉、唐到宋、明、清,从未有哪一个朝代拥有如此赫赫武功、如此强军劲卒。而战无不胜的蒙古军团,却在日本——这个弹丸岛国折戟沉沙,让人不能不深思背后的原因。

    长久以来,人们形成了一种思维定势,即突如其来的“神风”拯救了日本。但只要细细思量,就会发现这种说法根本站不住脚。第一次东征,元军为何会在占据战场主动权的优胜形势下,放弃继续进攻九州统治核心——大宰府,反而全军撤回?并不是元军对日本心存善意,而是元军将领通过分析对比双方实力,认为现有兵力无法完成攻略日本的任务,由此萌生了退意。换言之,即便没有那场暴风雨,元军也不会坚持打下去。第二次东征,元军虽然完全压制了日本海军,掌握了制海权,但并没有充分发挥出自身海军的优势,在陆地上自始至终被日军压着打,甚至没能在九州岛建立巩固的滩头阵地。特别是两路元军合流后,将帅之间、部队上下矛盾激化,长期滞留平户岛,给了日军从容调整部署、调集援军的时机。实际上,当元军还在相互扯皮和内耗之际,日本镰仓幕府已从本州征集了6万余名精锐武士,预备与元军进行陆上决战。随着这支部队的到来,元军在兵力上也不占有绝对优势。统而言之,即使没有所谓的“神风”,渡海远征的元军距离胜利依然遥不可及。

    为深入查找战败的原因教训,下面,谨从元军的角度,对东征进行检讨性反思。

    从政略上看:元朝以武力立国,军事征伐是王朝的基本国策。特别是元世祖忽必烈在位的35年(1260-1294年),致力于开疆扩土、东征西讨,几乎无岁不用兵。对于周边国家,元朝或是直接攻灭(如大理、南宋),或是采取局部战争和武力威慑相结合的手段迫使它们臣服(如高丽)。过分的穷兵黩武,使得元军四面出击,战线拉得太长,很大程度上限制了在日本战场的军事投送能力。加之蒙古人内部也发生了严重分裂,各部族之间甚至兵戎相见,进一步削弱了自身军事实力。1259年,蒙古帝国大汗、成吉思汗之孙蒙哥在征伐南宋的途中去世,他的两个弟弟忽必烈和阿里不哥为了争夺汗位继承权,展开一场持续4年的内战。忽必烈虽然获得了最后的胜利,但也极大加深了蒙古帝国内部的离心力。1269年,蒙古宗王乃颜、窝阔台汗海都、察合台汗笃哇组织召开塔刺思忽里台大会,宣告窝阔台汗国和察合台汗国脱离忽必烈的统治,大蒙古帝国彻底土崩瓦解,元朝的西北边疆直接面临来自蒙古人的战争威胁。为此,忽必烈在灭亡南宋之后,便倾全力在阿尔泰山及天山一线打造防线,将大量精锐蒙古军、色目军屯驻于此。后来,忽必烈又陆续谋划和发动征伐占城、安南、爪哇等国的战争,本已有限的野战兵力更加捉襟见肘。“文永之役”,元军在尚未灭亡南宋时,便匆匆发起两线作战,劳师远征且缺乏后援,武力威慑没有达成效果;“弘安之役”,元军虽有14万人,但主力是10万新附军降卒,战斗力相较蒙汉军和日军差距甚远,而出征的蒙汉军仅1.5万人,少于第一次东征,面对剽悍善战的日本武士,兵力依然不足。

    从外交上看:发动东征战役前,忽必烈曾想通过外交手段来“不战而屈人之兵”,认为凭借蒙古帝国横扫欧亚、灭国数十的余威,日本定会称臣纳贡、传檄而定,但他严重低估了日本人的民族自尊心和自信心。自古以来,日本就自认为是“神国”,游离于中国朝贡体系之外,不肯成为天朝的藩属国。早在公元607年,日本天皇在致隋炀帝杨广的国书中,就有“日出处天子致书日没处天子无恙”的话语,认为天皇与中国皇帝之间地位对等、平起平坐,导致隋炀帝怫然不悦却又无可奈何。

    1268年,忽必烈的使者首次到达日本,正式递交了国书,其全文是:“大蒙古皇帝奉书日本国王:朕惟自古小国之君,境土相接,尚务讲信修睦。况我祖宗,受天明命,奄有区夏,遐方远域,畏威怀德者,不可悉数。朕即位之初,以高丽无辜之民,久罹锋镝,即令罢兵,还其疆域,返其旄倪。高丽君臣感戴来朝,义虽君臣,欢若父子。计王之君臣,亦已知之。高丽,朕之东藩也。日本密迩高丽,开国以来,亦时通中国。至于朕躬,而无一介之使以通和好。尚恐王国知之未审,故遣使持书,布告朕志。冀自今以往,通问结好,以相亲睦。且圣人以四海为家,不相通好,岂一家之理哉?以至用兵,夫孰所好,王其图之。不宣。”这份国书有三层含义:一是从大义上进行定性,蒙古国领导人是皇帝,日本天皇是国王,明确上下尊卑秩序;二是以高丽为例,号召日本君臣效仿高丽“畏威怀德”、“感戴来朝”,成为元朝的藩属国,就可以达成“欢若父子”的大好局面;三是赤裸裸的威胁,如果日本不听招呼,那大蒙古皇帝就会断然“用兵”,把小小的日本给打趴下。对于这份义正言辞、铿锵有力的国书,镰仓幕府解读为“蒙古人怀有窥伺本朝的歹意”,根本不予回书,忽必烈后续的几次遣使也渺无音讯。“文永之役”后,日本更是违背了“不斩来使”的国际惯例,将元朝派出的使者杜世忠、何文著等人全部处死。至此,外交斡旋宣告彻底失败。

    从战略上看:“文永之役”,元军武力威慑意图明显,企图示敌以强、以打促降;“弘安之役”,元军计划以优势兵力迅速占领九州岛北部地区,建立桥头堡,然后且战且屯、以战养战,逐步向日本腹心地带渗透,视情迫使日本称臣纳贡,或者干脆灭亡日本、设立行省。为此,元军做好了在日本长期作战的准备,携带了供大军征战数年的粮草,以及大量的粮种、菜籽、农具甚至耕牛,10万新附军可转职为农民屯田种地。然而,蒙古人号称“马背上的民族”,骑兵作战天下无敌,海战对他们而言却是全新的领域。为了适应完全陌生的战场环境,在第二次远征中,元军以原南宋水师作为海军主力,并在朝鲜南部和中国宁波一带打造了大批舰船,在船舶数量和质量上具备了对日军的压倒性优势。但是,整个跨海远征行动建立在不明天文、不识地理的基础上,一开始就犯下了兵家大忌。

    不明天文,即对日本周边的风浪、海流、潮汐、天象等情况不够掌握,有“盲人骑瞎马”之嫌。日本属温带海洋性季风气候,由于受到大陆和海洋气候的双重影响,雨水丰沛,台风频繁,气候变化剧烈。根据日本的台风观测记录,每年夏秋之交的8至9月是西日本台风多发季节。“文永之役”中,元军选择11月出征,无形中避开了季节性台风,却出乎意料遭遇了暴风雨;“弘安之役”中,元军在7至8月间渡海作战,由于未建立起巩固的陆上基地,主力舰队只好选择在西日本沿海停驻,埋下了遭遇台风的隐患。

    不识地理,即对九州岛的地理环境、预定登陆点的人文地理状况基本两眼一抹黑。出征之前,既没有作战地域的地图,也没有对北九州的地理和敌情进行充分侦察。九州地区,因有筑前、筑后、肥前、肥后、丰前、丰后、日向、萨摩和大隅等九国而得名,境内地形复杂,多山地、火山,间有盆地、平原,气候温暖多雨。历史上,九州是日本对外的窗口,北有博多、松浦等港口,西有长崎、萨摩等地可供登陆,还可进入九州和本州之间的下关海峡,在周防、长门等地登陆,元军有较多的登陆点可供备选。“弘安之役”,两路元军原计划在壹岐岛汇合。江南军出发前,获悉有一艘日本商船被风暴吹袭到中国东南沿海,临时向船上水手询问日本的山川地理情况,获悉博多湾以西有平户岛,比壹岐岛大,离九州岛近,而且岛上地势平坦、水源充足,这才临时将集结地域改在平户岛,其对日本地理之陌生可见一斑。

    从战前准备上看:元军对日本的总体军事实力、北九州兵力部署、武器装备、后勤保障等情况基本不了解,未有针对性地做好作战准备。“文永之役”中,蒙古骑兵在福冈平原上策马驰射、来去如风的身影和振聋发聩的铁炮,给日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为有效应对元军第二次东征,日本迅速改进了组织指挥系统,构建了牢固的海岸预警体系,大力强化国土防御。幕府下令,九州诸国集中兵力、船员组编军队,以博多为据点,以大宰少武藤经资为总司令官,统计所有能够动员的武士姓名、年龄、武器状况和船舶、水手、舵手等情况。与此同时,幕府花费近两年时间,沿博多湾海岸线修筑了长达16公里的石坝防御工事。石坝面海一侧成垂直状,面向陆地一侧成缓坡状,可以居高临下对元军进行打击。反观元军,仍用第一次东征的老眼光来看待日军,认为日本的城塞防御十分简陋、不堪一击,并未携带“回回炮”等重型攻坚装备。东路军直至进入博多湾后,才发现石坝的存在,大吃一惊、进退两难。同时,元军对日本的军事实力也存有轻视心理,认为凭借14万大军足以压服日本,严重低估了日本的战争潜力。仅在本州一岛,日军可动员兵力就在20万以上。

    从海军战术上看:与唐代相比,13世纪的船舶技术没有取得革命性进展,远洋航行和海上作战仍然严重受制于海洋天候环境,海啸、飓风和洋流、暗礁往往是比敌军更可怕的对手。当时,风帆战舰是海洋战船的主流,舰船的驱动力来自于风力鼓帆和人力划桨,进攻和防御行动都在视距内展开,近程攻击模式主要为撞击战和接舷战,远程打击手段有弓箭、火球、火蒺藜等,战争样式较为原始。元军在承袭吸纳了位居世界领先水平的原南宋水军后,拥有蒙冲、楼船、车船、海船、千石舟等多种战船,广泛使用霹雳炮、火箭等尖端热兵器,在作战指挥、力量编成和武器装备等方面远超日军。反观日军,海上力量缺乏统一的指挥协调,船只轻小、武器简陋、数量有限且各自为战,根本无力与元军的巨舰正面对抗。据文献记载,元军完全占据了海面优势,日军无力与元军进行海上决战,只能在志贺岛、壹岐岛、鹰岛等地组织半游击性质的小规模袭扰和夜战。由于制海权的缺位,日军在陆地上承担了重大压力:九州北部和本州西北沿海一带处处清野坚壁,大批武士被紧急动员驻守海防一线,征集无数钱粮物资修建防御工事和用于军备开支,使得身处小农经济、地少人贫的日本社会背上沉重负担。战后,取得胜利的日本镰仓幕府却日益衰落,根本原因就是长期维持一支十万人以上规模的庞大军队,其源源不断的消耗性开支和战后的恩赏抚恤最终压垮了日本经济,连带摧毁了原有政治体系。

    元海军部队拥有对日军的绝对优势,看似强大到不可战胜,但同样有着自身的致命缺陷:构成海军主力的南宋水军原本是一支内河舰队,作战区域主要位于长江流域和南中国沿海一带,严重缺乏远洋作战实践经验;将领们普遍对洋流、飓风、湿度、盐度等因素对海上作战的影响估计不足,将大量原本用于长江航运的水军舰船拉上对日作战一线。这些船只吨位小、吃水浅,抗风浪能力弱,各项性能指标与蒸汽战舰相差甚远,并不适宜海上作战,更不具备“想来就来、指哪打哪”的战术机动能力。在朝鲜南部和南中国沿海建造的船舶,存在大量赶进度、赶工期现象,很多船只质量欠佳,甚至涌现了大量不符合远航要求的“豆腐渣”船。据美国得克萨斯州农业机械大学考古学家兰德尔·佐佐木对700 多块元军战舰残骸进行的分析研究,发现“很多战舰龙骨上的铆钉过于密集,甚至有时在同一个地方有五六个铆钉,说明这些肋材在造船时曾反复使用,而且很多龙骨本身质量就很低劣”。佐佐木还发现,战舰残骸大多数碎片都在0.1米到1 米之间,据此推测出元军战船可能采用了“鱼鳞式”船壳结构,其船壳板之间是搭接的,在巨浪的拍击之下容易碎裂。佐佐木指出:“迄今为止,我们还没有在高岛附近海域发现V 字形远洋船的龙骨”。在海上风平浪缓时,这些匆忙赶造的船只还能勉强保持平稳,一旦遇到强台风,难免发生倾覆的惨剧。

    从陆军战术上看:渡海登岛作战,首先在于选取海上机动方向和登陆地段。如岛礁面积小,登陆场正面宽度受限,则首波登陆的兵力数量有限,难以形成规模优势,就无法占领和巩固滩头阵地。“弘安之役”中,元军东路军在发现博多湾存有坚固防御工事后,未另派船只勘选优质登陆点,匆匆选取了博多湾东北侧的志贺岛登陆。志贺岛南北狭长,面积约12平方公里,与九州本岛之间靠一条狭窄的“海中道”连接。“海中道”在涨潮时没入水下,落潮时露出水面,最窄处仅能容数人并排而行。以“海中道”为跳板,东路军可绕开正面设防的敌军,由志贺岛向博多湾的后方实施迂回包抄。

    但元军没有想到,他们的作战行动迅速被日军察觉,大批日本武士紧急赶往志贺岛,与元军隔“海中道”形成对峙。为争夺“海中道”这条战略通道,元军与日军逐次逐批投入千百人级别兵力进行生死搏杀。这种小规模作战,严重遏制了元军大兵团作战、诸军种协同的优势,却最大限度发挥了日本武士单兵素质和近战能力。从6月7日到9日,双方在这个“绞肉机”战场上激战了三天三夜,素来所向无敌的元军尸横遍野,损失了上千名勇将精卒,却一步都无法前进。由于天气炎热、缺乏淡水,双方的尸体无法收敛,只能慢慢腐烂,元军中爆发了严重的传染病,几天内患病者达3千余人。在冷兵器时代,旧式的封建军队一般只能忍受一到两成的伤亡而不崩溃。对整个东路军而言,4千多名士兵丧失战斗力,属于伤筋动骨的重创。在此沉重打击之下,元军再也无法支撑,不得不撤退到壹岐岛,日军也随之而来。东路军既缺乏给养,又苦于伤病,还要勉力应对日军的游击骚扰,只能苦苦支撑,等待江南军到来。7月2日,东路军获知江南军主力到达平户岛后,迅速放弃壹岐岛,全军机动至平户岛。

    现代军队有种说法“首战即决战”,极言初战的重要性。在第二次东征的序战中,元军统帅骄傲轻敌,错误选择了狭小岛屿作为登陆地域,且严重低估了日军战斗力,轻率采取“添油”式战法,使日本武士得到彰显个人勇武和决死冲锋的最好舞台,实属以己之短攻彼之长。序战之败,极大影响了元军作战意志与士气,东路军至此一蹶不振。

    从指挥层面上看:元军第一次东征的主帅忻都,是负责镇守和监视高丽的地方性将领,过去主要战绩是围剿高丽武装力量“三别抄”,与强敌作战的经验较为欠缺。“文永之役”中,忻都表现得中规中矩,除了错误判断敌我实力对比,以至于进抵大宰府近郊后撤军,未出现其他重大失误。第二次东征,忻都作为东路军的统帅,战前情报侦察极为马虎,战术运用很不得当,且忻都过度偏袒副帅洪茶丘,与高丽军统帅金方庆存在较大矛盾,对麾下军队的掌控也有问题。

    江南军出征前,原定两路元军的主帅阿剌罕在军中病逝,接替的将领阿塔海迟迟没有上任,元军缺乏一个有权威的指挥核心。江南军统帅范文虎刚刚投降元朝,虽然统领10万大军,却被其他蒙汉、高丽将领所轻视。两路元军汇合后,在平户岛停留大半个月,一方面固然是休整部队,另一方面也因为内部矛盾激化,对下步作战部署迟迟无法达成一致。遭遇台风袭击后,部队损失惨重,建制被完全打散,有的将领建议收拢败军,以破釜沉舟之势作背水一战。统领海军的范文虎坚决不同意,声称“还朝问罪,我辈当之”,抛弃陆上残军逃回高丽,其他高级将领们也三三两两各自潜逃。

    风暴平息后,闰7月5日,日军主力舰队出现在西日本海,追击元军残存舰船。

    闰7月7日,日军登陆鹰岛。鹰岛是元军后期作战的重要屯兵点,也是溃兵主要聚集地。据日本鹰岛町历史民俗资料馆记载,当时岛上还残留着近10万饥渴交加、衣甲不全的元军。对于他们的下场,有的史料上记载“十存一二”,有的说“十存四五”,有的夸张地说“十万之众,得还者三人耳”,《元史》则悲沧地留下了九个字:“七日,日本人来战,尽死”。

    孙子曰,“将者,智信仁勇严也”。作为统军将领,应具备智慧、诚信、仁爱、勇敢、严明五种品质。第二次东征,元军将领不识天文、不知地理,既不知己、更不知彼,战术上笨拙无能,指挥上刚愎自用,危难时弃军逃生,毫无责任观念和军人荣誉感。以此等不明兵法、贪生怕死之辈为将,九泉之下的元军士卒死而不能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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