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scover the new value of entertainment
李非
导 语
“我好像天生可以当导演”。
作者|带天文
来源|界面新闻
李非是谁？2016年10月姜文导演筹拍《邪不压正》时，亲自给他打电话，让他来写剧本，一天都不能耽搁。就这样，他在姜文身边呆了一年半，“就住在隔壁，24小时待命”，成为《邪不压正》的剧本主笔。
打动姜文的，正是李非执导的电影处女作《命运速递》。在2018年5月25日，《命运速递》这部连导演自己也感慨命运多舛的影片，终于跟全国院线观众见面。它的上一次亮相，是早在2015年7月的FIRST青年影展上。
这部影片用非线性叙事的手法，将视角聚焦在几名主角在短短一天内发生的故事上，离奇的遭遇跟一系列的偶然之下，每个人的生活都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这样一出黑色幽默的故事并不陌生，在很多导演的早期作品中，都能看到类似的影子，不管是《记忆碎片》、《疯狂的石头》还是《心迷宫》。《命运速递》导演李非并不在意这样的比较，在他看来自己想拍什么，才是更重要的，“我喜欢这样的结构，喜欢琢磨讲故事的方法。”
哑铃、快递员、就连《命运速递》这个名字，这些在后来被引申解读出各种意义的东西，都不是一开始李非所能想到的。赵炳锐饰演的周小铁随身带哑铃，“其实是来源于我童年的印象，小时候我爸不知道在哪里搞了个哑铃让我锻炼身体，我是当这哑铃是他父亲留给他的唯一的礼物，他带着父亲的礼物和母亲的骨灰讨债，是一个寻找自我的过程。不过有人解读说，哑铃的两个球一个圆柱体是代表雄性的一种隐喻。”
片中作为重要道具出现的哑铃。周小铁是赵炳锐在片中的角色名
至于片名，最初叫《使命》，主创们后来觉得太大、太主旋律，改成李非第一本小说的名字《喊个没完》。最后送去参加影展，才变成《命运速递》。李非一开始还不太喜欢，“特别像《的士速递》。”后来多琢磨后觉得，能够表现命运的无常与巧合也挺好，“你不知道命运会突然送你一份什么样的速递的感觉。”
正如《命运速递》中几位主角们遭遇的种种偶然，1978年出生的山西人李非本人的经历就颇为戏剧化。美术出身的他，因做生意前来北京，生意失败后留在北京任职平面设计师，2009年开始写小说，2010年在街上闲逛时，偶然被宁浩选中，在两万名素人中脱颖而出，成为宁浩新片的“预备演员”。结果李非的戏阴差阳错没拍成，在演员封闭训练中认识了《命运速递》的主演兼制片人赵炳锐，这名好兄弟介绍他入行当了编剧。
编剧事业并没有一帆风顺，李非的生活更加拮据，甚至为了讨生活，“没有办法顾及羽毛”，参加了一些不怎么喜欢的影片和电视剧的策划和大纲，挣点钱。他靠当编剧获得的最大的一笔收入，是主写《闯入者》之后获得的三万块，“其他的可能只有五千块，一两万”。
李非
在2013年初，想自己拍一部片子的念头出现在李非的脑海中，他与赵炳锐开始跟朋友郑明里一起找投资，大半年后才拉来一家深圳卖刷子的公司前来投资，“给300万，其中260万制作，40万的宣发”，这个分配在当下来看并不专业，但在当时已经是李非唯一的选择。
为了满足投资方拍商业片的要求，李非并没有在《命运速递》中讲什么更深层次的东西，只是在黑色幽默和反讽的基调之下做了一个好玩的尝试。就连后期，也是李非、赵炳锐贴钱做好。
不过他们贴钱做的版本并不会出现在公映当中。在参加2015年的FIRST青年影展之前，没有宣发公司愿意接手的《命运速递》，获得四项提名和最佳演员奖之后，剧角映画和企鹅影视等多家公司加入，这些公司让影片有了重新制作后期的机会。而这次入围，也让当届评委会主席姜文对李非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回北京后多次主动邀请他聊天、会面，为两人在《邪不压正》中的合作埋下伏笔。
姜文出现在《命运速递》首映现场
在姜文导演的《邪不压正》剧组中，李非主写剧本，从2016年10月开始至今忙了一年半，拍摄时他不仅改剧本，还要坐在监视器后面看，帮演员讲戏，甚至帮着完善道具。深度参与了这么久，他依然不知道姜文为什么当初一定要指定他来帮忙，或许正如他所说，“趣味相投、性情相投，（我们的）创作观、世界观都很接近。”
对话《命运速递》导演李非：
Q：我们都很好奇，《命运速递》在2015年的FIRST青年影展上放映后，为什么直到现在才上映？中间你们经历了什么？
A：原来最早的出品方，是一个深圳的卖刷子的公司，没有任何的资源，我个人当时也没什么资源，2014年拍完就找发行，找别人看片。很多人看了，都说片子不错，但大公司觉得体量太小，小公司觉得有风险，都没接。然后就报名去了FIRST青年影展。去了之后情况好很多，有好多公司来谈，最后剧角映画买了，企鹅影视等另几家也进来了。
为什么放了这么久呢？一个是我们重新做了一遍后期。当时钱太少了，拍摄就用完了全部制片预算，后期是我跟赵炳锐各处一半的钱做的。我们重新做了一遍视效、声音，这大概花了一年的时间。
第二就是找发行，一直在找合适的发行。现在的发行叫迪美，是个新公司，中影也在联合发行。基本上第二年就是在找发行，我都是今年3月才知道《命运速递》在5月25日上映。
两人的偶然相遇是这个故事的开始
Q：没有特别在意上映的事儿吗？
A：因为我一直呆在《邪不压正》忙。做后期的时候我参与了，因为需要去定视觉、定声音。后期做完后一直没有音讯，我都觉得这是不上了吗？并且在这一年里，剧角映画公司里面也发生了一些变故，宣发这一块被砍掉了，所以才得再出去找。反正种种问题凑在一次，这部片子也是命运多舛。
Q：就像片中主角的人生一样。片中的多线索、打乱时间线的叙事，会让人联想到很多知名的作品，是在商业上有一些期待吗？
A：当时给投资方的承诺就是拍一部商业片。虽然投资只有300万，做所谓的商业片难度挺大的。那些类似的多线叙事，知名的那几部，包括宁浩的《疯狂的石头》我也很喜欢。
我原来写小说出身，对叙事方法跟叙事结构这些还是挺感兴趣的。我知道已经有过这样的片子，但那会我也没看过《心迷宫》和《提着心吊着胆》。有时候大家总拿这几部片子来比较，其实我还是觉得不一样的。因为相比非线性叙事的影片的数量，线性叙事的片子更多，可能一百部里只有一部是非线性叙事的。所以当时我没有太多想法，就是想玩这个。而且真没有那份想凭借叙事类型讨巧的心。
张优（左）和赵炳锐饰演的两名角色，在一天中的命运发生了巨大改变
Q：一般线性叙事的剧本就是先有大纲，然后按照大纲扩充就行，《命运速递》的非线性叙事的剧本你是如何创作的？
A：这个挺有意思。剧本就是一个非线性的剧本，但是我是线性写的。什么叫用线性方式写了一个非线性叙事呢？就是说我没有先编好一个故事，再去打乱它的结构，我是从头到尾一口气写完的。虽然后期剪辑的时候也改变了一些，但确实是写到哪儿算哪儿，有些地方，甚至事先没有想好这里跟那里可以勾连。在写的时候，总觉得似乎某个点能勾连起来，就连在一起。
有些人也觉得，这个故事很精巧或者难度很大，但其实对我来说，真的不难。这不是狂妄，我就是线性写的而且写的很快，因为投资方有时间上的要求，第一稿我只写了一个月，大概在2014年3、4月吧，然后再用一个月去完成那些细节的勾连。
Q：写的速度真的特别快，筹备周期也很赶吗？
A：差不多在写完之后用了一个月找演员，筹备了一个月，马上再拍了一个月。
Q：制作得这么快，这跟你过去担任编剧接触行业的经历有关吗？
A：过去我参与过影片的筹备，但是很有限，只是看到过。我觉得那些经历，谈不上对产业有任何了解。《命运速递》时我基本上纯粹靠直觉，因为我各方面都没有经验，片子也没拍过，短片也没拍过，制作层面也不了解，基本是靠本能在做。演员都是朋友，很多主创也是朋友，我刷脸让他们用非常低的价格帮我做。
客串的顾长卫是片中唯一大咖，也是零片酬出演
Q：您说过其实自己是写小说出身，这些朋友都是您在当编剧时认识的吗？
A：其实我是学美术的，后来做设计，然后又写小说，突然被宁浩找去当演员，还没演上。但也是因为宁浩，我才入这行。
Q：宁浩是如何找到你去当演员的？
A：他当时要拍一部戏，满大街地选演员，我在大街上溜达被拍了照片，后来就被他选中了。他当时正在准备两部戏，一部是找我的那个，一部是《黄金大劫案》。找我的那部，他想找一些素人演，便从一两万人里选中了我，还让我参加了当时小马奔腾为那部戏的演员进行的封闭训练。结果他后来选择去拍《黄金大劫案》，我就没演上，却进入了这个行业，也是在训练营里认识了赵炳锐。是赵炳锐知道我是写小说的，看了后很喜欢，就问我想不想当编剧，我就去做编剧了。
Q：你跟王小帅导演合作了几部影片，也凭借《闯入者》获得了金马奖最佳剧本的提名。你们是怎么开始合作的？
A：是赵炳锐介绍认识的。《闯入者》开始我先写了一稿，后来他才告诉我，其实这个剧本以前有个叫方镭的女孩写过，因为他不喜欢一直搁置。然后他跟我谈，觉得往外送时，他排前面比较合适，我就放第二了。后来方镭又找到他跟我又哭又闹的，跟我说能不能变成“方镭，李非”，最后才这样。
Q：是什么促使您决定从编剧的角色变成导演？
A：我入行晚，2010年宁浩找的我，2011年我开始做编剧，2013年就拍了《闯入者》。当时的那个情况，赵炳锐做演员也没什么喜欢的角色拍，总得为了生活去挣钱，我那时候收入也很拮据，有的剧本才给5000块钱。
2013年年初，有一天我俩郁闷喝酒，就说真想自己拍一个东西。所以找了个郑州的哥们郑里明帮着找点钱，但又不是要求很高的那种钱。半年多没消息，我们各忙各的快忘了这事。直到秋天，小郑突然打电话说深圳有个公司想做，对方说能不能约着见一面，机酒食宿全包，我俩就去了。结果当天喝了大酒，第二天晕了吧唧得回北京，也不知道什么结果。又过了一两周，对方说愿意做，给300万，其中260万制作，40万的宣发。结果我们拍摄时就把260万用完，后期等于是我和赵炳锐自己掏钱做的，我把之前攒下来的十多二十万全搭进去了，身上只剩6000块。
李非（右）在片中也饰演了出场不多的快递员一角
Q：真正当导演的感觉跟当初设想的差别大吗？
A：我没有设想。因为电影是导演的艺术，虽然其他的岗位都很重要，但原则上来说还是属于导演和演员的。我从小压根就没想过自己可能去当导演。当了也就当了，没什么特别的感受。
在开拍前，我还确实买了一些书，讲如何做导演、什么是调度，但也没什么用，真正有用的是我看的电影非常多，学美术出身影像表达上也不差，加上写小说、当编剧，演员入行，各方面都知道点，好像只能当导演了。
Q：第一次当导演，有遇到什么困难吗？
A：我好像真的天生可以当导演，上来就没什么阻碍，实话。上来我就知道摄影机往哪儿放，怎么调度、走位，包括指导演员，包括后面的剪辑、配乐。在创作层面，我并没有遇到特别多的障碍，当然苦和累都有。
Q：《命运速递》的投资太少，是不是有点施展不开？
A：但我也不觉得多给我钱就能怎么样，这种话没什么意义。而且钱越少拍的越好才厉害，像有的很好的片成本才几十万。所以我不愿意老站在钱少的角度来谈。你答应了就这么多钱，做好是你应该的，做砸了，算你没本事。
周小铁将哑铃和骨灰都洒在大海里，完成了对自我的找寻
Q：在2015年参加完FIRST青年影展后，你就进姜文导演的《邪不压正》进行筹备了吗？
A：当时回来后，严歌苓老师推荐我签约了北京文化，就在筹备第二部影片，一部奇幻商业喜剧片，但遇到了一定的困难，也可能我内心不是特别想拍吧，最后就黄了。老姜回来约我见了几次，完全没有提到让我去给他写剧本，因为他也知道我在做自己的项目。他是个非常慎重的人，每个决定都是想好了才做。他看上去貌似总侃侃而谈，你要跟他熟悉后才会发现，他没有一句话是水词。
后来他可能真的需要我去帮他，在2016年的10月份，他给我打电话，问我能不能先来帮他写一下《侠隐》（《邪不压正》曾用名），我说好啊。第一我不能拒绝他，第二从小就把他当偶像，能作为编剧进行合作，是我非常乐意去做的一件事。
Q：姜文导演有说过为什么一定要你来写剧本吗？
A：我没问过他这个问题。好多人都问我老姜为啥找你这个人写剧本，第一我没问他，第二估计他也不会怎么说。这是一个很微妙的事，因为那时候他喜欢《命运速递》，可能里面某种东西跟他的审美取向是趋同的，他这个人眼睛也很毒，知道我也许能给他带来什么。尤其是我跟他的接触后，包括进组后的了解过程中，确实发现（我跟他）趣味相投、性情相投，创作观、世界观都很接近。
李非（左）在《邪不压正》拍摄现场
Q：他经过深思熟虑后是怎么找你聊的？跟他合作的感受如何？
A：他找我时也没给我做任何心理建设，一个礼拜六他给我打电话说的，我就说好啊，还想着当时周末，问他要不我周一过去吧？他说别了吧，就明天。从那以后就一直工作到现在。
在剧组，我首先是《邪不压正》的编剧，我主写，但是姜文导演的工作方式很特别，剧本是每时每刻都在更新着，所以我全程24小时总在，就住在他隔壁，永远都在聊、在写。在现场我也在监视器后面，有时也帮演员说戏 ，老姜有时候还让我去帮道具做事，他知道我学美术的。反正有啥活干啥活。
跟他工作一年半，确实学习到很多。包括对世界的看法、对电影的看法，以及那股子劲儿。他的热情和状态是我学习到最多的，你会明白电影拍出来别人喜不喜欢，是下一步的事，你在制作的时候，真的应该保持绝对的真诚和绝对的努力，才有可能不去辜负电影和自己。像我这种不是科班出身的人能够拍电影，我觉得太幸运了，如果不善待这份运气不太好。
Q：经过《邪不压正》的历练，你之后会执导什么样的影片？
A：我下一部片子已经在筹备了，叫《两只老虎》，剧本早就写完了，演员也大概锁定了一些，相对制作大了一些，下半年会开拍吧。还是一个黑色幽默的片子，可能比《命运速递》要简单，不是非线性叙事的，但可能会讨论地比它再稍微深一点，毕竟《命运速递》就是奔着好玩去的。奇热看片 http://pk120.cc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