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解析朱淑真的最后一首词。
减字花木兰
独行独坐,独唱独酬还独卧。
伫立伤神,无奈轻寒著摸人。
此情谁见,泪洗残妆无一半。
愁病相仍,剔尽寒灯梦不成。
减字花木兰:双调四十四字,与“木兰花”相比,上下片第一、三句各减三字,改为平仄韵互换格,每片各两仄韵、两平韵。
著摸:撩拨,沾惹。相仍:相继或仍然。
词意:
无论行坐、吟诵还是唱和,乃至卧睡床榻,我都是孑然一人。茫然伫立,黯然销魂,那料峭的春寒更让人无奈伤神。
这份情状无人得见:我眼泪婆娑,妆容斑驳,恰似梨花带雨;我愁病交加,剔尽灯花,依旧夜不成眠、入梦不成。
一盏孤灯明灭不定,挑过的灯花越来越亮,生命的火焰却越来越弱。
该是怎样的孤独和寂寞,逼她一口气连用五个“独”字,才能把内心的苦闷愁怀、焦灼不安排遣出去?坐卧不定,唱酬无绪,只好在顾影自怜的幽叹中黯然伤神。曾经的情愫正一点点息灭。没有爱的寄托爱的滋润,她只能以泪洗面,在愁病交加中日益枯萎憔悴。
此刻,面对着幽暗的孤灯,她真想沉沉一睡,哪怕再不醒来......
朱淑真本想以“宁可抱香枝上老,不随黄叶舞秋风”的态度安于现状,做一名相夫教子的凡妇,但心灵不会说谎,她不能没有爱的浇灌。她或许可以忍受无爱的婚姻,却绝对不能容忍没有爱情的生活,她天生就是情种。
于是她开始出轨,尽管只是精神上的出轨。她将所有对爱情的幻想诉诸于文字,在那为自己营造一个个浪漫温馨的场景,并乐此不疲。“对景如何可遣怀,与谁江上共诗裁”,“娇痴不怕人猜,和衣睡倒人怀。”
丈夫虽说恶俗无趣,缺少鉴赏力,但还是在那些字里行间读出了意淫的成分。尽管他纳了小妾,尽管朱淑真在他眼里成了昨日黄花,但他依然不能容忍妻子的“不贞”。接着,自然是恶言相向,鸡犬不宁。
朱淑真决定休夫!当然不是传统意义上男人“一纸休书”的休法,她只是卷起铺盖独自回了娘家。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所谓覆水难收,何况红颜祸水?
孽障!在父母眼里,朱淑真不只是累赘,更是一个不要脸的女人。
朱淑真并没放弃,她仍痴痴地期待着爱情的降临。
然而现实逼仄而无情。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没落而荒凉的尘世,根本没有给她带来任何希望和安慰。那个“他”终究没有出现。
既然是为爱而生,那么结局似乎早就注定,那就是,只能因为无爱而死。
如今,她正用枯槁的手指极力拨弄着灯花,希望借此延续她的情感延续她的梦想。
灯花倔强地闪烁了会,最终灭了。一切都归于沉沉的暗夜。
某天清晨,离家不远处的一个小池塘里,飘起了一具女性的尸体。父母甚至不屑替她筑一个坟茔。将她的骨灰抛洒进钱塘江后,他们顺便一把火将女儿的诗稿烧成了灰烬。
千载已过,不知那寂寞的芳魂,是否还游荡在江畔,继续书写娟美的红笺小字,吟哦她钟爱的诗词,憧憬着梦一般遥远而缥缈的爱情?
虽说李清照晚年不幸,结局凄惨,但好坏享受过一场爱情的盛宴,最起码轰轰烈烈爱过、拥有过,而朱淑真却是一朵傲世黄花,永远只能在寂寞中绽放,在孤独里凋零。
借用白落梅的一句话:她的一生,没有爱情,只有文字。
而且其中的词句皆是断肠之音,这个不幸的女人!
······
无独有偶,这让我忆起了我高中时一位女同学的不幸经历。
她兰心蕙质,才情卓绝,作文多次获奖,只可惜数理化功底太差,偏科严重,没能如愿进入大学深造。高中毕业后,她继续埋首书斋,博闻强记,在文字的海洋中低头垦荒,默默耕耘。
谁知因为父亲身患重疾无法下田劳作,强势的母亲为了增加劳力,愣是在一个暗夜,偷偷将我同学的书稿以及藏书,扔进了野外的小河。更有甚者,这位母亲不顾女儿的强烈反对,随即帮孩子找了个上门女婿,以此捆绑孩子的感情和婚姻,生生断绝她的文学之梦。
听说这位同学曾几次自杀未成,后来就没了她的消息。
显然,我同学遭遇了与朱淑真类似的命运,且是千年以后。这就让我不得不产生疑惑:传统伦理纲常中的“女子无才便是德”这种观念是否还在某些地方流行?到了二十一世纪的今天,朗朗乾坤下,还有多少这样的悲剧故事在上演?
这些,都值得大家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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