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实连载(原创首发)
童年的记忆，好的坏的均是苦涩的滋味。因为贫困以及有关贫困的经历已在童年灵魂深处烫下卑微的烙印。时常盼着快快长大，只能希望自己长大了，一切一切烦恼与痛苦都会结束。
宣化店杨兵村田冲的家
第二章 打不死是命大
烂稻草烟大，穷人气大。自打记事起家里时常是烽火连天、硝烟迷漫，传统礼教思想浓重的古老大别山区，晚辈即使在家族大人们面前都得谨小慎微，更别说胆敢干预生身父母的威严了，连劝说的资格都没有。
一次次花开花又谢了，一个个寒来暑往。房前屋后的泡桐树一年更比一年粗壮，人民公社的状态非但没有象那首歌词：一年更比一年强，反而更加让人心慌。日子过得越紧，人们唱的越高亢，因为每个人心里都有那个更强的渴望。唱着唱着人们也就没有力气再唱了，最后只有墙壁上有线广播在鬼哭狼嚎似的独自唱个没完没了，每播完一段新闻就唱一次。
再到后来，听得实在太烦了，就见有的人啪一下拉断开关，轻轻地嘟囔一声“妈的个XXX”，多的话也没人敢说。广播是政府强行安装用来播放时事新闻和通知的，这种态度如果被人举报那可是政治思想问题，带上行李卷去住两个月学习班就算是轻的。
“寒冬的夜”— 好长好长！
冬天的夜好长好长啊，为了节省点粮食，晚饭每个人都少吃点早早钻进被窝，“睡着了就不会饿了”，妈妈说。
可是妈妈哪里知道，三兄弟都是处在半大小子、吃死老子的长身体年龄，三分饱的肚子怎能睡得去？一个个把头埋在被子里，竖起耳朵仔细的探测有没有父亲回家的脚步声，因为只要父亲回来就有可能给每人分几十个瓜子，或者五六个花生，那是他在主家干完一天活，晚饭后回家时主家客气的硬塞进他口袋里的，边塞边说：多少带点回去哄你的孩子们。
穷人家的孩子都会算计，东西虽然不多却也知足了。孩子们通常是六个花生吃两个，留几个，因为明天有没有可不一定，钟小茂总要留两个分给妈妈，他总是说：“我不喜欢吃”。
妈妈从小茂冻得通红的小手掌窝里小心翼翼地拿起一粒花生米，掰开来吃一半，把另一半塞进小茂嘴里，然后紧紧地把孩子揽进温暖的怀里。他仰头看到妈妈眼里闪动着泪水。
心打冷了不觉得痛！
“棒槌头上出好布，棍子头上出好人”，这是我国数千年的家教经典。每个生长在农家的孩子基本上都有过挨揍的经历，无论被揍的孩子有多么听话、乖巧。因为是人都有犯错的时候，即便是无心之失，大人们往往也会在一怒之下打过去，因为他们当时根本就没有去思考犯错的来龙去脉，更不会去想究景该不该打，或者他们认为大人打孩子是天经地义。更有一句混蛋话叫：“下雨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小茂从小就很懂事很听话，从不惹父母生气，因为他天生胆小怕挨打。可是即使他再听话也被父母狠狠打过几次，有几次确实是自己的错，当然也与父母因生活压力大，心情烦燥有些许关联。可是那几次打也太历害，这让他记得半辈子。记着被打并不是记恨，是记着万事小心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从这一点来说，那几次挨揍的经历的确够他受用终生。
记忆中的第一次挨打是有一回家里来了七八个客人，他们是几个合伙养小茂家这头猪的村民，今天相约来把这头猪杀了过年的，每户人家大概能分一些肉，各自还能再分一些给孩子和老人多的家庭换点小钱。
这是那时候改善生活的唯一方法。在确保绝对完成政府牲猪定额任务的前提下，可获准几家合养一头猪杀了一起分，无论分多少总比拿钱去买要好一点，因为那年月的人们每天都在田地里，也不准离开生产队，谁家能有现金呀，就算你有现金也没有地方买肉，因为那时买肉是要肉票的，一个家庭一年顶多只能分给你三斤左右肉票，政府肉联厂是定额配给制的，没有肉票谁也无权把肉卖给你，哪怕你是亲娘舅、活祖宗都不行。
今天家里有这样十年难得一遇的大好事，孩子自然很高兴。弟弟老三比较小一点，性格也比老二小茂要活泼一些，加上来了客人就显得有点调皮，这是所有孩子的自然本性。
既然猪杀了，院子里的猪粪自然就要清理一下，小茂很听妈妈的话，乖乖的在院子里清扫着猪粪。
这时一向调皮的老三用棍子挑猪粪逗哥哥，他把猪粪弄到哥哥的身上就往家里跑，气急之下的小茂顺手就把手上的小铁耙子扔了过去。本来也没有准备打他的，只想扔过去吓唬一下，那铁耙子落地时，木质把子却弹到了老三的脚后跟，老三立马哇哇大叫着跑进厨房去向妈妈告状。
妈妈一向爱面子，她觉得家里有客人小孩不能太吵，又听说小茂把老三给打哭了。于是从厨房冲出来，站在一米多高的阳台上，顺手拿起爸爸打渔用的一根三米多长的渔网竹竿，不知轻重地在两米外用竹竿大头啪地一下对着钟小茂的脑袋就打下来。
由于竹竿是柔性的，再加上远距离惯性作用，噼啪一声，直径四公分左右的竹竿根部被打得四分五裂。这一棍子打得他眼睛发黑，天旋地转摔倒在满是猪粪的地上。打完之后妈妈看了一眼爆裂的竹竿就进屋了。
这一幕被杀猪的董祖尧屠夫看见，连忙跑下去给拉起来，并且朝妈妈吼叫道：“你这样要把孩子给打死”？
这一棍子打得钟小茂从此几乎没有记忆力，小学四年级连续留级三年；从此整个童年没有笑容，常年基本不说几句话；这一棍子打得他脑袋痛了几十年，止痛片也吃了几十年。
接连不断要人命地毒打！
另一次挨打是因为放学回到家 ，正在煮饭的中途家里的母猪逃到屋后庄稼到地里去了，小茂慌忙到屋后去赶猪时没有熄火把稀饭烧浮出来了。
爸爸回来后看见，不问青红皂白即破口大骂，说小茂不该边煮稀饭，边跑出去玩。才刚刚开口申辩理由就被爸爸当作是顶撞其威严，狠狠地一巴掌从耳门扇过来，直打得他脑门嗡嗡作响，一阵晕眩摔倒在父亲脚下。
父亲打完之后骂骂咧咧头也不回地走了，此时小茂年龄不足12周岁。缓过来之后独自久久瘫坐院中地面上，一声不吭的苦苦反问自己，到底错在哪里？为什么要被这样毒打？
他们只要心里不顺想打孩子从来不需要理由，也不问情节只看结果，无论是否有错被打绝对不许分辨，他们习惯把这种方式称之为 “家教”。
当晚妈妈回来感觉异样，极力追问为何被打，小茂面对父亲难以琢磨的眼神没有说明真相，也不想多说。
从那以后，无论有无过错被父母随意打骂，他从未再申辩过一次，任由打骂而没有了眼泪，也没有哭泣。
他不是不敢申辩，因为他知道即便给妈妈说了又能怎样？今天是被父亲打了，说不定明天又要被你打？这个家哪有孩子说话的权利和余地？
时隔不到一年，至死都忘不了，也不想忘记的一次：本来是哥哥偷用了妈妈的钱不敢承认，反而说为什么每次有事总要问他而从不问小茂？言外之意他没拿，是小茂拿了。
当问到小茂时他不承认也不否认，这次足足逼问打骂了一个多小时。门被关死，堵在堂屋里无路可逃，棍子打断了又推着头往墙上撞，差点被活活打死。小茂任由妈妈疯狂地暴打，始终不躲避也没吭一声。实际上，那时候整个人已经被打蒙了，即使被当场打死也不知道是咋死的。
直到几天后，妈妈从供销店营业员何传忠那里知道了哥哥曾经拿钱去买东西的真相后，他才不得不承认。
此次妈妈拉着小茂，心疼地哭了好久好久，不住地埋怨说：不是你拿的被我那样打你为什么不争辩？你为什么那么傻就让我打呢，为什么？是不是前年那次打你太重，你还在恨妈妈？你就不怕我把你打死了吗？
怕被打死？对一个暴躁成性、失去理智的妈妈来说有用吗？生死由得了我作主吗？命是你们给的，也是你们养大的，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不是你经常说的话吗？生死自有天命！
多日过去，头上被打的包还没有完全消退，手臂和大腿上棍子的伤痕依然清晰。妈妈哭一阵又骂自己一阵，最后说：我心疼的儿子呀，妈妈今天才知道你是个怎样的孩子，妈妈对天对祖宗发誓，从今以后不管你犯了多大的错，这辈子决不会再打你一次，你能相信妈吗？你就相信我吧！
无论妈妈怎样哭着认错，无论她怎么安慰，小茂始终木讷的似听非听没有丝毫回应，因为那颗幼小的心已经被打死了，不知道什么是相信。
常言说：打在儿的身上，疼在娘的心上。这次冤枉地被毒打得生不如死，彻底触动了她多年暴戾的灵魂，从那以后小茂再没有轻易被打骂。
小茂父母打骂孩子，一般有两种基本特性：一是只要他们认定你该打，你辩驳他会认为你顶撞会打得更狠；二是你不说话，他会认为就是你的错该打，打够了也就完了，反正是对是错解释也改变不了要挨揍的结果。
多次无错遭父母毒打后，小茂对父母的信任和爱已经冷漠至极，哀莫大于心死！他无法改变父母的性情，只希望等自己长大了也就好了。
感情在贫困中消失！
一切的一切均是由贫困而生。贫困导致父母不堪承受巨大压力而无休止地争吵、导致性情逐渐改变、导致把怨气耍在孩子们的身上，进而随意打骂成家常便饭、巨大的恐惧感和绝望情绪导致孩子们非万不得已不敢，或者不愿如正常家庭儿女那样亲切地叫一声爸爸妈妈，导致家庭五个兄弟姊妹之间人人自危，以致于上行下效，终年相互争吵打闹不休。
每个孩子的童年都是在父母地吵闹声中一路走来。相互年龄相差无几，几乎同时进入青春叛逆期的五兄弟姊妹各不相让。日复一日地吵闹，积怨渐渐超越血缘手足亲情和感情，彼此势同水火，血浓于水的感情在这个家里早已不存在，这就为后来这个外表上人丁兴旺，实则已无可救药的家走向四分五裂埋下了巨大隐忧。
未完……待续
第三章：幽灵人生‖ 迟早活活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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