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隅

01

李扬不喜欢学校，也不喜欢学习，尽管成绩一直不好，他依旧做着无用的努力。他的妈妈是一个温柔的人，就算身边的人觉得他已无可救药，她还是会温柔地鼓励他，她总是这么温柔，又是那么坚定。但要说有什么比高中课业更加沉重，大概也是这份温柔吧。

早上睁眼所看到的，全是不爱的人事物，整日都不得摆脱。这痛苦起初平平无奇，但其实既难以下咽，又不得叫喊。就这样每日强忍，就这样每日重复。那些被温柔逼迫得无处可逃的痛苦，只好被藏在心底经久不烂，最后长成参天的大树。

李扬心里生长出了怨恨，当发觉的时候，他自己被吓了一大跳。久而久之，他不光恨痛苦的直接来源，还怨上它的间接来源--至少他是这样认为，但最后他还是离开了学校，离开了狭小拥挤的牢笼，得到了朝思暮想的自由。他走在街上，连那灰蒙蒙的雾霾天空，也觉得分外明亮。

02

李扬经常熬夜打游戏，只要有烟，就可以通宵达旦。李扬好奇陈思为什么经常凌晨在线，陈思装着幽默地说她的爸妈一个急性子一个长舌妇，一言不合就开始吵架，打起来还不分敌我，就在网吧躲一躲。李扬冷笑了几下，最终没有嘲讽几句。

他其实明白陈思的感受。当他看到陈思在线，就会发起组队邀请。有时会打游戏，有时只是聊天，说些不着边际的话。陈思有时通过语音消息，低低地唱着几首不知谁的歌，很普通的声音，也不着调。

他偶尔会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如果对象像陈思这样，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但他很快惊觉并第一时间掐灭这种危险的念头。

03

不记得什么时候开始，他爸回家越来越晚，说是工作越来越忙，但他妈还是察觉到了。李扬亲眼目睹他妈从表情平静变得歇斯底里，他突然觉得他爸前所未有地面目可憎。他爸妈离婚了，他妈完全断了联系，连他这个儿子都不要了。

李扬曾矫情地以为父母会为了孩子好好地过下去，但不想自私的人总会为了满足自己，不顾他人感受。他感到羞愤和悲哀，他实在太自以为是，竟然矫情地相信那种骗小孩的东西。

他们的爱情故事，跟所有的爱情故事一样，有着充满酸臭的开始，不想也有这样狗血的结局。爱情一旦开始，便不停消耗，直至荡然无存，而副作用却持续终身。

04

陈思经常在游戏里虐菜，但遇到大神怂得像兔子，因此被李扬嘲笑了许多次。李扬总说陈思也就欺负萌新的本事了，陈思不以为意。对陈思来说，游戏不是什么可以当真的东西。但对于李扬来说却不是。

李扬并不认识现实里的陈思，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和讨厌什么。但他知道游戏里的她经常连麦开黑喋喋不休，经常唱歌但却不着调，经常熬夜又会突然睡着。

后来陈思就不再上线了，她说她要考一个好大学，那里有她喜欢的人。刚开始时的凌晨，只要到了陈思经常上线的时间，李扬就会习惯性看一下那个昵称，当后知后觉这名字永远不再亮起了，他心里就莫名地难受。

05

李扬在深圳已经漂泊了许久，他蹲在巷口，点起烟盒里最后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缓缓眯上眼，才慢慢地吐出来。李扬失神地看着前方，天还不是很亮，昨天喧闹的街道，现在没有半点生气。

李扬平时蜷在座椅上醒来，睁眼就是屏幕。但没钱的时候，李扬会这样早早蹲在巷口，找着零散的工作，他做过许多不同临时工，在城市的许多角落里来回，可是不会总能拿到那百来块日薪。

李扬身无分文的时候，就躺在公园里的长凳上过夜，蜷起身体玩手机，不知不觉地睡着，当第二天猛烈的阳光刺到身上，他感到这新的世界足够陌生和难以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