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归倒是坦然了,但明越就不那么潇洒了。出行在外身无分文,哪里还能有从前那样的排场。明越第一次感受到没钱的滋味,也第一次意识到穷而有节的人是多么难能可贵,若是从今往后一直穷困潦倒,自己还能保持气节吗?明越发现自己无法坚定地说能。难怪总有人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明越此刻躺在一片草地上,看着湛蓝的天空,那片蓝色很开净,一丝杂质也无。明越看到自己的心再也无法静水流深,自己究竟是如何把自己置于如今这种境地的?
是一种下意识地逃离吧,这么多年还是没有从那件事里走出来。
那日杀人之后师父处理的不留痕迹,加之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是那个人的生活常态,是以纵算他消失了也没有人会觉得奇怪。但是明越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他过不了自己心里这一关,他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干干净净了。
明越时常偷偷打量母亲,想知道她究竟会不会有什么异常。但是母亲还是跟平常一样,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所以明越更加地不明白……
再后来,父亲回来了,明越就抓住各种机会以各种理由让父亲此后把母亲带在身边,父亲对母亲是很好的,他自然乐意把母亲带在身边,只是怕她太过辛苦,也因明越此前年幼,所以也就想想而已。既然如今明越这么说,那父亲也乐得接受这个主意了。明越的母亲倒是没什么波动,好像在哪里都一样。明越觉得母亲有时候对父亲太过无情了,甚至比不上她对那个人的态度,如果从来没见过倒也罢了。人间诸多事,最怕比较。
父亲与母亲常年不在家的日子,明越把家业打理的很好,也很照顾邻人弱小。大家都对他赞叹有加。明越的内心也渐渐不那么阴郁,他相信长久相处,父亲和母亲会越来越恩爱的。但明越并没有看到自己期待中父母恩爱的情形,每次父母回来似乎与从前并无两样,母亲还是那般冷淡,但明越还是抱持着希望,没有爱情他们之间还是会有亲情的。
有时候越想要的东西越得不到,明越没有看到期待中的场景,而且将永远看不到。父亲那次想带着母亲出海看看海上风光,因为向导判断失误,台风肆虐中葬身海底。明越得到消息后觉得整个世界都坍塌了。他觉得是自己害死了父母,如果不是自己刻意怂恿,父亲怎么会带着母亲外出,若不是为讨海边长大的母亲的欢心,父亲又如何会出海。
师父看到明越那样,知他什么也听不进去,只说了四个字:“时也命也!”
明越只有师父了。
但师父也没有陪他到最后,父母走后两年,师父也走了。
师父在,明越还能如常生活,从前的一切还照旧。师父走后,明越觉得心里空了一块,再也无法补上,一切都失去了意义,偌大家业能舍便舍,无以为继的也再无心思去想办法继续,他毫无意识地以这种方式来排解心中的痛苦,如此两年之后便成了如今这种一无所有,还倒欠一屁股债的情形。
善良的邻居们都劝说他娶妻生子,生活还有希望还可以延续下去。可明越哪里有那样的心思呢。女人心似海底针,他至今都不明白母亲到底怎么想的。娶妻,还是算了吧。
明越看着天空,想着总得把生计给解决了。如今要啥啥没有,只有字画还可以拿出来合计合计,明越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得靠卖字画为生。从前明越低调,大家只知道他是个令人如沐春风的翩翩公子,从来没有人注意到他其实还是个才子。老天从来不会把一个人逼到绝境,总会留一线希望。
明越字画一出,恰逢有贵人赏识,一时声名大噪,身价竟水涨船高。轻松偿了债务,生计已无忧,如今才真正叫了无牵挂,但了无牵挂对明越来说不是什么好事,一个心底有愧的人最怕一个的人的安静,内心的痛苦会像藤蔓一般缠上来。总得做点什么吧,于是明越开始放纵自己的行为,日日流连花丛。
直到那一天,明越发现一个朋友的妻子看着自己的眼神羞涩又热烈,他内心一震如梦初醒,自己如今这个模样,与死在自己手下的那个人有何不同。明越当下心如死灰,辞了朋友马上返乡。
日夜兼程来到师父的山上茅草屋,看着这里熟悉的一切,整个人一下子松弛了下来。明越不打算再出去了,也不想再找什么寻梦阁了。既然师父说时也命也,那就认了吧。
明越回来了,还是大家眼中的翩翩佳公子。
阿姨奶奶们还是热衷于让明越娶妻生子,没有人注意到这个明越公子其实年纪已经很大了。
明越只是笑笑不说话。
那一天,明越在竹林里给阿姨们做竹编,一个姑娘提着菜篮子来给明越送吃的,看着她从林子的那头走进来,明越心里竟泛起一种奇异的温暖,或许可以……
后来,明越跟这个姑娘在一起了,其实这个姑娘自小跟明越一起长大,他一直喜欢明越,但是明越从来不知道,明越只把她当作一个寻常的邻居而已。不知姑娘是以何种理由一直不结婚的。
不知道叶归的师父什么时候会让他看到明越公子的这位姑娘,届时看到,叶归一定会很震惊,因为那个姑娘跟卓依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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