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杀了两次的女人

作者: 纳兰博雅 | 来源:发表于2020-06-15 22:04 被阅读0次

    1

    河边,一个女人尖利的哭嚎“快救救我儿子!求求你们!”乌压压的一群人围在岸边,紧紧盯着着河上一条打捞船。捞尸人腰部系着长长的绳索,扑通跳入水中,沉到了河底搜寻。

    河底,一个孩子脸色苍白如雪,四肢僵直如铁,像是谁家扔掉的玩具娃娃。一个捞尸人眼尖,游过去拽住他纤细的小腿,踩水上浮。人群“啊‘地后退几步,只有那女人匍匐几步,哭倒在水边。

    捞尸人把孩子放在甲板上,却又一个猛子扎到河底。他想起刚才无意中看到一个黑色皮箱,看样子八成新,捞上来装潜水服,应该很不错。

    他拖了拖,有点沉,把绳索系在拉手上,浮出水面。站在船舷,他俯身把箱子拉出水面,果然还很新。船老大掉船头,朝岸边开去,把孩子的尸体交给女人。女人悲痛欲绝,围观者无不动容。

    捞尸人把箱子拖到岸边打开,一股恶臭霎时冲出来,箱子里是一具裸体女尸。捞尸人吓得“扑通”一声摔倒在地,爬起来就跑,一边跑一边说:“不得了,有死尸。”

    船老大气急败坏大骂着:“晦气,河里的东西不要乱捞!”

    人群“嗡地一声散开,只有胆大的偷偷回头看一眼。

    警察接到报警,火速赶到现场。验尸表明,此女死于两天前,身高1.56,年龄大约30岁。系窒息而死,有被奸杀的可能。

    辖区内发生命案,警局快速成立专案组。孙景任专案组组长,梁坤副组长,配备两个警员。

    调查失踪人口信息,并没发现有价值的线索。而案发现场被众人踩踏,脚印混乱。尸体颈部和皮箱把手上的指纹被污水浸泡,不可提取。技术科也传来不好的消息,尸体手上的婚戒款式非常普通,查找起来无疑是大海捞针。

    案件陷入困境的时候,一个同行给出建议,孙景决定聘请京城的模拟专家和3D成像技术,复原女子生前的面貌。

    这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女子面貌特征,缩小了调查范围。经过排查走访,很快锁定了女子身份——此女为本市某小区居民杨惟真。

    杨惟真育有一子,相貌娇小美丽,性格温柔。通过外围了解,两天前她老公林彦清因服用安眠药,且喝了酒被送往医院急救。

    “会不会是酒后发生争吵,被林彦清所杀?”梁坤提出猜想。

    孙景说:“根据调查,死者夫妻关系和睦,而且,林彦清没有作案时间。杀人抛尸时,林彦清在住院治疗。有治疗记录为证。

    这样,梁坤,你去调查沿河周边的监控,抛尸肯定要交通工具的。特别是黑色箱子,也可作为线索。我去了解杨惟真这两天的活动轨迹和通话记录,查一查有没有仇人,看能不能发现新的线索。”

    梁坤略微迟疑,还是说出自己的想法:“最好把他老公给拘押过来,好几天联系不到人,也不报案,难道这里面没有点猫腻?他没作案时间,也许找人做的也说不准!”

    2

    今天是杨惟真失踪的第三天,夜幕里,林彦清靠着墙,曲着腿坐在阳台的地上,一支接一支的抽烟。烟头的红光在幽暗里明明灭灭,青蓝色的烟雾在月光里升腾着,像妖娆的舞女的裙带,丝丝缕缕地飘荡。

    “我杀了她?是我杀了她!”l林彦清记得很清楚,那天夜里,他掐死她后,坐在阳台上喝得像个酒鬼。

    林彦清很迷惘地半睁着眼,为什么她又从家里消失了?是她装死,还是世上真有诈尸的鬼魂?哼,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死不足惜。

    可是,为什么她还没有举报自己,难道在保护自己吗?女人真是复杂的动物。林彦清何尝不是呢,他忘不掉这个突然闯入生命里的女人。

    七年前的傍晚,下班途中的公交车上,他帮助了一个被性骚扰的女子。

    到了某一站,两个人一起下了车,都朝同一个方向去。女子跑上来几步满脸绯红地说:“帅哥,原来你也住这附近啊?刚才谢谢你!不如,我请你吃饭吧?”

    这么出尘脱俗的美女相邀,林彦清有些激动,但因为先前约好要替同事搬家便拒绝。林彦清加了女子的微信,表示有空再联系。

    一来二去,两个人渐渐熟悉起来,偶尔在微信上相谈甚欢。林彦清知道女子叫杨惟真,有一个在外地求学的未婚夫。尽管林彦清对杨惟真一见钟情,他还是很理智地克制着。

    一天深夜,杨惟真在电话里痛哭,说是未婚夫毕业后狠心提出分手,娶了一个富家女。听着电话里那端杨惟真哭得撕心裂肺,林彦清心疼不已,穿过两个街区,午夜到达了杨真真的小区。

    那夜,林彦清终于大胆向杨惟真表白。不知出于爱,还是为了疗愈情伤,杨惟真很快接受林彦清,二人确定了关系。

    一个月之后,杨惟真意外怀孕。为了给她一个定心丸,林彦清主动带着她领取了结婚证。九个月后,儿子出生,特别漂亮,像极了杨惟真。

    有子万事足。这几年,林彦清不辞辛苦地出去跑销售,为了生活奔波。杨惟真在家照顾儿子。平淡而幸福的日子,让林彦清很满足。

    不料,这一切美好,都被儿子的话粉碎掉了。

    儿子说:“一个叔叔经常带我吃肯德基,还让我叫他爸爸。”

    林彦清五雷轰顶,愣了十几秒,还是决定先拿到证据。

    深夜,趁杨惟真睡着,拿着她的手划开她的手机,看到了微信聊天记录,证实了一个他不敢接受的事实。

    林彦清气疯了,他最不能接受的是儿子居然不是自己的。他把杨惟真从梦里拖出来,一把揪住她的衣领,眼睛血红,似乎要窜出火焰来,连声质问:“你,你这女人,太过分!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杨惟真看到林彦清拿着聊天铁证,明白了真相败露,眼泪哗地流下来,颤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也不是故意的!他离婚了,今年来找我。我才发现儿子越来越像他!我也很害怕!他要儿子,也提出要我和他结婚,我没答应他!我不知道怎么办。”

    林彦清看到她楚楚可怜,梨花带雨的模样,心里只有憎恨,板着她的下颚,厉声道:“你这狠心的女人,你能不知道怎么办?你是不是还爱着他?他现在攀上事业高峰,有钱有势,不正好符合你的期望吗?”

    林彦清那布满青筋的手滑到她的脖子,不知不觉加大了手上的力度。

    “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杨惟真脸色涨红,“我不跟他走。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再生一个孩子。”

    林彦清失去了理智:“你这女人太下贱,你别再骗我了!你死去吧!我再也不想听你说话!”

    杨惟真保养得宜,仍然如少女般娇媚的脸在他的手下渐渐失色,四肢挣扎着,扭曲着,不过几分钟便像被孩子抛弃的洋娃娃,一动不动了。

    发泄出了怒火之后,林彦清像是从一场噩梦里醒来,看到杨惟真的骇人模样,冷汗呼地一下冒出来,浑身虚脱一般瘫软。

    这是梦吗?林彦清掐了掐自己的胳膊,很疼。林彦清像重病初愈的人,跌跌撞撞逃出卧室。

    他推开儿子的门,拧亮台灯。孩子侧卧着,呼吸匀称,睡得很熟,可爱的小脸枕在肉乎乎的手里。每次林彦清出差,小东西总是舍不得他离开。每次回来,又总是兴奋得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恶念一闪而过,林彦清伸向孩子脖子上的手缩了回来,只拉拉被角,灭了灯,关上门,一步一步走向阳台。

    3

    林彦清看着楼下一地月光,想到跳下去七窍流血的样子,突然间心乱如麻,腿抖不止。他想打电话和这个世界最后告别,或者说,他潜意识希望有人能阻止自己。

    摸出电话,几百号联系人刷刷而过,他不知道该打给谁。原以为自己好人缘,亲朋好友相处得宜,到头来发现,除了老婆孩子,那些人都是浮云 。

    可如今,老婆是别人的,孩子也是别人的。还有比这更悲催的事情吗?更痛心的是,自己无法对那孩子下手。

    林彦清像一片纸,无力地滑坐在地上,无意间踢到储物柜的门,那里是盛放烟酒茶叶的地方。

    在杨惟真的监督下,林彦清戒烟好几年了。平时单位招待余下的烟,他都积攒起来带给老家的大哥。

    林彦清打开柜门,摸出一包云烟,一瓶五粮液他决定享受人间最后的快乐。

    时间慢慢流过,又似乎静止了。林彦清记不清抽了多少支烟,嘴唇已经麻木,喉咙发干发粘,像堵了一口浓痰吐不出,咽下去吧,恶心。

    林彦清拎着酒瓶拧开,就着瓶口,咕咚咚地灌进嘴里。转瞬,喉咙,胃里像是冒了火,热辣辣的气体冲出鼻腔,逼出两行泪。

    一斤酒下肚,林彦清胃像泡在辣椒水里,四肢软绵绵的。他在地上躺了很久,积攒了足够的力气才扶着墙壁去了书房。从抽屉里找出他给母亲买的安眠药,就着烈酒咽下去。咕嘟咕嘟的声音 ,在他胸腔里回响着,他咽下去的好像不是液体,而是气泡,噎得他胃里痉挛着疼。

    酒精遇到安眠药会发生什么,他一清二楚。他爬上书房里的床,给自己盖好,静等死神降临。

    林彦清醒来,是在第二天下午。

    “我是死了吗?”朦胧中,他看到周围一片白茫茫,仿佛躺着云层至上,浑身轻飘飘的。

    “医生,快看,他眼睛眨了,是醒了吧?”

    林彦清听到魏姐的声音。魏姐是把儿子从小带到大的保姆。现在只是白天来接送儿子上下学,做一下保洁,晚上回自己家。

    他的眼前渐渐清晰,一个头发花白老医生俯身瞪着他:“你不要命了吗?喝酒还喝安眠药,差点儿就没命,如果不是抢救及时,你身体底子好!”

    老医生不待他回答,对魏姐说:“既然,他醒了。尽快联系到家属。”

    见魏姐点点头,老医生走了出去。魏姐凑到他跟前,着急地说:“兄弟,你别急。钱我给你垫上了。可是真真哪儿去了?这一半天联系不到人,手机搁家里呢。”

    林彦清脸色一白,一阵眩晕,差点儿又昏死过去。他瞪大眼,急促地喘着粗气,难以置信地看着魏姐。杨惟真不是被自己掐死了吗?诈尸了?

    他闭上眼,又把昨天的事情回顾了一遍,历历在目。

    “她单位里老打电话了,手机在家一阵阵响,我就回了过去。”魏姐皱着眉说,“早晨看你睡着,我就没打扰你,让宝宝吃了饭,就把他送学校了。回来一看,你还没起床,屋里酒气熏天,叫也叫不醒你。我没办法就只好打了120。不是大姐批评你,你说说看,万一我大意走掉,你不是命都没了!”

    林彦清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有人转移了尸体?

    魏姐?听上去魏姐完全不知情,她没有转移尸体的动机。

    难道是杨惟真复活了?如果是那样,她第一时间应该报警,求警察保护吧?还是,她念旧情没想好要不要报警?

    “你回去接孩子,我自己能行。真真我会让人找找。”林彦清不动声色地打发走了魏姐,却犹豫起来。他想等身体恢复,回老家看一眼爹娘,再去投案自首。

    明天一早就回一趟老家,儿子在她姥姥家,反正也和自己没血缘关系,不管了。林彦清想着,掐灭烟头,从阳台上起身,疲倦地睡去。

    6

    夜里,警务室灯火通明,梁坤和下属小张还在盯着屏幕,一点点查看从杨惟真小区物业调来的监控。

    2点15分,一个身穿白色睡衣的女人跌跌撞撞从22楼进入电梯,女人按了一楼电梯,便摔倒在地上,过了许久,她才爬起来,出了单元门,消失了。

    “明天再去调查。”梁坤弹了弹烟灰,深深吸了一口,眯缝着眼睛看向属下,“有什么想法,说说看,小张。“

    “这女人凌晨从家里出来,要说没发生点什么事儿,鬼也不信吧。林彦清不是说没发生争吵吗?他是不是在撒谎?一个人撒谎,肯定是企图隐瞒不可告人的真相。”

    “问得好!找到突破口,离真相就不远了。”梁坤说’

    第二天一早,二人穿上便服,又来到林彦清的单元楼下。问了几个邻居,因为事发好几天了,大家都说没听到过争吵声。夫妻两个人关系挺好,一个主外一个主内。

    问不出什么,梁坤说我们现在联系林彦清,把他弄过来,来一个敲山震虎。

    小张敲了敲林彦清家的门。等了一会儿,没有人开门。隔壁邻居老大爷倒是出来了:'大早晨,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听老大爷嗓门,比敲门声还响。

    梁坤陪着笑脸,问:“这家人你熟悉吗?”

    “熟着呢,今天一大早,看见他拖着皮箱下楼,说回老家住几天。”

    扑了个空,梁坤和小张很恼火,根据户籍处发过来的消息,火速赶到林彦清的老家。林彦清在老家的板凳上,和他妈没聊半小时,就被警察给带走,弄得老母亲紧紧追着警车哭喊。

    警局里,刑侦科审讯室,林彦清被拷在椅子上,脸色煞白,看着小张摔在他面前的一摞杨惟真尸体案发的照片。

    “说!杨惟真失踪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梁坤厉声审讯。“我们几天前找你,你没说实话!”

    林彦清对于警方惊扰了母亲,很气愤:“我没杀了她。我当时在喝了酒在昏睡。你们都调查落实的。即便她死了,也和我没关系。”

    “我在问你,你们之间出了什么问题,她为什么会在那么晚出去?”小张有些气急。

    林彦清撇撇嘴:“也许趁我睡着,去会她的情夫!你问我,我问谁?”

    “情夫?”梁坤和小张对视了一眼。

    “是啊,隐藏得很深。”林彦清说,“哼哼,人心叵测。”

    林彦清把杨惟真的事情交代了,唯独没敢承认自己曾对她下过狠手。他想,死无对证,反正自己没有杀死她,责任推给那男人再好不过了。二十四小时一一过,警察也不敢搞冤假错案,只能放了自己。

    孙景和梁坤对杨惟真的情夫调查,结果那天那男人在回上海的火车上,线索一下子又断掉。

    8

    凶杀案件在市区传得沸沸扬扬,10天了,案子还没破,孙景愁的彻夜难眠。

    这天,孙景收到派出所所长汇报的一个新案子。有个酒吧女报案,失踪了一夜的室友,早晨被人扔在酒吧附近的天桥边,似乎服了迷魂药。

    “调出案发附近监控,快速查找出租车所在位置!”孙景下令。

    这两年城市各个要道安装的电子眼,帮了破案的大忙。一辆绿色的出租车进入警方的视野。根据车辆信息,车主名叫周二宝。经过各部门密切合作,很快锁定目标车辆。 

    此时,车辆正行驶在繁华的市区,里面有一名乘客。孙景命几辆车悄悄跟着,找着僻静的地方再动手。在一个小区门口,乘客停车结账。

    时机正好,警察们拦着车头,把出租车包抄了。周二宝大概做贼心虚,顾不得收钱,开了车门就狂奔。数名警察紧随其后,不过跑出了一百米远,周二宝便被一警察飞身扑倒,脸重重地摔在地上,鼻孔流出鲜红的血来。

    警察们把他的肩膀反剪,双手拷了,塞进警车。

    “我什么都没干,为什么抓我?”周二宝梗着脖子质问,用他黑色的体恤衫袖子擦着鼻血。

    在录像的铁证面前,很快交代了犯罪事实。

    原来,这周二宝长期开出租车为生,由于家境贫寒,和人合开出租车,日夜轮换着,然而除了房租吃饭喝酒,所剩无几。加之相貌丑陋,一直没有女朋友。他看到深夜买醉的女子不省人事,就趁机带回来共度一夜。不待那些女子清醒,就把人再装皮箱里送回去。万一碰见清醒过来的,灌点安眠药再送走。

    “你祸害了多少女子?”小张一拍桌子怒骂。

    周二宝低着头嘟哝:“我哪能都记着?再说,那些都不是好女人,不过是一些鸡罢了,还好意思报案!”

    小张气得要揍他,梁坤说:“别跟他废话,调出他出租房监控,一看便知。”

    周二宝一听这话,突然想泄了气的皮球,蔫了。而且,脸色一下子变得灰白,浑身抖若筛糠。

    9

    孙景接过小张的递过来的周二宝租住信息,突然心里一动:“这不就是杨惟真家的小区地址吗?”

    孙景冲梁坤使个眼色,指了指地址给他看。梁坤会意,带着一干人马又赶到物业,调出周二宝每天的活动轨迹,果然有重大发现。

    最近几个月,多名人事不知的酒吧女被周二宝带回家。杨惟真也赫然出现在画面里,被周二宝横抱着,上了他所在的单元楼电梯。

    梁坤胜券在握,再回来提审周二宝时就直奔主题:“河边的皮箱藏尸案,你可听说了?”

    “我没有听说,我不认识她。”周二宝恐慌地不敢抬头。

    梁坤说:“看个视频,帮你回忆一下!”

    原来,遇到杨惟真的那天,没有碰到酒醉女,周二宝原本有点失落,没想到进了小单元楼下,身穿睡衣的妙龄少妇杨惟真躺在地上心里一喜,没有多想,就把她跟带回了家。早上五点多,杨惟真醒了,对他质问责骂。担心被邻居听见事情败露,周二宝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她掐死了灭口。

    案子得破,一时大快人心。林彦清傻了眼,他没想到有人“顶替”了自己的罪行。可是,他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和警察说出实情。不说,他能承受良心的谴责吗?说了,他会受到怎么的惩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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