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开了,母亲做了槐花麦饭送到学校来。母亲向来对这些东西没兴趣,但她记得我爱吃。
母亲的槐花麦饭几十年如一日,色香味俱全。
奶黄色的槐花敷着淡淡的面粉,蒸熟以后显得浑圆饱满,撒上翠绿的葱花、红红的辣椒,调上食盐和花椒,然后泼上热油,“嗞啦”一声,香气瞬间扑鼻而来,轻轻搅拌,红绿白三色交相辉映,色泽惹人,望之不由心生欣喜,口水潺湲。舀一勺放进嘴里,那简直就是人间美味,松软而不黏,劲道而不硬,清香盈齿,回味无穷,吃了还想吃,每次都要吃到打饱嗝才肯罢休。
这边才刚吃完,那边母亲就端了碗去洗。母亲在,我就是个懒人。朋友说有个勤快的母亲是我的福气。但我认为,母亲健康才是我的福气。
母亲慢慢地洗着碗,慢慢地说着槐花麦饭的制作方法。近年来,母亲最大的变化就是重复说一件事。比如槐花麦饭如何做,母亲年年说,我早在心里会做了。但我不打断母亲,听她絮絮地说下去。母亲的语调不紧不慢,不轻不重,像缓缓的溪流,和着午后暖暖的阳光在空气中流淌,屋子里就装满了金色的幸福。
我沉浸其中,然后静等母亲的下一个话题。多年了,母亲总会在说完槐花麦饭的制作之后问我一个问题:“还记不记得那年,你涨红着脸回来让我给你生个哥哥的事?”
“当然记得!”我总是响亮地回答,像第一次听到这个问题,然后母女俩你一句我一句地追忆那段快乐的时光。
童年的农村,树木丛生,到处都是高大的梧桐和窈宨的槐树。当四月的槐花缀满枝头,小小的村子就浸泡在槐花的清香中,优雅地静默着。绿树村边合,槐花朵朵开,那是怎样的美好呀!可是当时却不懂欣赏,只懂拿着竹竿和小朋友去那些还很矮小的槐树下打槐花,吃得满嘴清香舌胎发绿。那槐花真是香呀,有着甜甜的味道,像糖,咬在嘴里,发出清脆的“咯吱”声,然后互相取笑对方绿色的舌苔,笑成一团。那时的快乐真是简单呀!
很快地,低矮的槐树上只剩下了绿色的叶子,我们就把目光移到了老槐树上。可是老槐树太高了,竹竿已经够不着。不过这怎么能难倒我们呢!小伙伴的哥哥们已经猴子似的爬到树上去了,我们女孩子就拿着竹篮子,仰着脸接从天而降的槐花。也许因为得到不那么容易了,伙伴的哥哥们只把槐花扔进各自妹妹的竹篮子,我只能眼巴巴地捡掉在地上的,可是这样的机会太少了。看着伙伴们篮子里奶黄的槐花和脸上得意的笑容,我感觉受到了莫大的屈辱,气咻咻地回到家里对母亲说:“妈,你也给我生个哥哥,她们都有哥哥摘槐花,就我没有。”正在纳鞋底的母亲一楞,继而把我搂在怀里笑出了眼泪。
幼年的我愚笨,人事糊涂,母亲笑完,用一颗糖就糊弄了我。母亲说,如果多个哥哥就会把我的糖分走,我立刻不再坚持。母亲说,去玩吧,明天给你做槐花麦饭。这之后,每年四月的饭桌上都会出现诱人的槐花麦饭。只是,我从未问过母亲,槐花是怎么来的,槐树那么高。然而这似乎并不重要,因为记得女儿的喜好,因为她是母亲,所以总会想到办法。
槐花麦饭一顿就吃完了,只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明年槐花还会开,母亲还会来。
作者:白艳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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